那位嗓门洪亮的内官一声吆喝,巷子里的门扉都悄悄支开一条缝,偷偷竖起耳朵。
顾老爹平日里老实巴交,就是个粗莽的汉子,左邻右舍都找他帮过忙,按理来说这阵仗不像是闯了什么祸;但他们平头老百姓,又哪儿来的机会得皇室青睐?
曦河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前,顾家小宅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顾宜修便看到一位杏眼娇艳的女子从车撵中下来。她头戴点翠珠钗,身穿暗红色刺绣长裙,目光落到他身上时,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玩味。
“草民参见曦河殿下。”
不必说,这位便是当今圣上唯一的掌上明珠,四公主曦河了。她慢慢走来,身上飘着若有若无的昂贵的香气,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叮当作响,高贵得不可一世。
“你便是顾姑娘的兄长,顾宜修?”曦河居高临下打量了他一眼,目光停留在少年的胸口,那里还没有成熟的韵味,却多了几分青涩的风情。
她眸光微动:“听说你要参加下一届春试,可有把握?”
在那一瞬间,顾宜修面色一动,似乎在疑惑她是如何知道自家的底细。但转念一想,这大雍除了那位九五至尊,她贵为公主,还能有什么是她不能调查的?
顾宜修错开她过于灼热的视线,语气冷淡:“草民当尽己所能。”
“有野心,本宫很喜欢。”
她轻挽朱唇,大步迈进院子里。
再说顾瑶这边,方才亦是听到了曦河公主亲临的消息,她想从床下爬下来,却听到那脚步声已到了跟前,一时间有些慌乱无措。曦河一进来便看到半边身子挂在床边的顾瑶。
她脸色一红,结结巴巴道:“殿、殿下,您怎么走这么快呀……”
曦河佯怒:“怎么,几日不见,嫌本宫叨扰了清净?”
一旁的魏佑娣无奈地叹了口气。
“回禀殿下,瑶瑶年岁小,口直心快,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曦河心里觉得她可爱讨喜,也没有生气,反而亲自把她扶到床上,笑到:“我便是这般风风火火的性子,已经习惯了,你们也都快起身吧,在本宫面前莫要拘谨。”
又转身对随从的宫女说:“快把本宫带来的补品煮上,端一碗上来。”
小宫女低眉顺眼地退了出去,一旁的魏家姐弟俩也起身,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一旁。
曦河虽不愿与她们生分,周身强大的气场却不得不让人紧张起来。她坐在顾瑶床边,看着小姑娘把自己裹成肉粽子,一时间心头一软,忍俊不禁。
几日不见,小姑娘的脸蛋竟是更加圆润,顾家可真会养人。
她不禁想起那日李衍把她从半山腰背上来的样子,顾瑶像只命不久矣的小鹌鹑,浑身上下都是伤口和水汽。
李衍竟然不嫌弃,咬着牙背着她硬是走到了回到了山上。说起来,这厮真真是面冷心热,知道她是为了替自己寻剑才受的伤,心里头愧疚得不行,也不肯拉下脸来亲自拜访,只是把补品送了好几车。
哪儿有这样对待自己的恩人的?
好在今日自己亲自来登门道谢,把飞花大会上没能给出去的赏赐,一次性送来了。
曦河慢条斯理开口:“今日前来,本宫是有一事告知,不知顾家家主可在?”
话音落地,方才的内官从兜里掏出一只明黄色的卷轴,“刷啦”一声抖开。
“顾尚武听旨——”
顾老爹这几日寻到了去粮仓搬货的活计,每日搬到傍黑,能赚上十文钱,现在还没有回来,顾宜修匆忙赶来,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顾尚武教女有方,封昌安军什长,赐食俸三石、锦绢十匹。其女顾瑶性资敏捷,侠义有功,赐金百两、珍奇首饰一匣,以表励风俗,钦此!”
话音落地,众人仍是面色愣怔,寂静无声。曦河笑道:“还不快快接旨?”,顾宜修这才拿下内官手中的卷轴。
“草民接旨!”
那日,曦河公主没有耽搁,宣完旨意后便乘车离去了。小宅里只剩顾瑶和顾宜修时,她才小心翼翼地发问:“阿兄,阿爹这下可成将军了?”
如果没听错的话,阿爹貌似在军中被封了个什么十、什么长的官衔,应当是那种一呼百应的大将军罢!
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顾老爹威风凛凛,手持红缨枪的模样,一时间忍不住笑出声来。
顾宜修道:“什长乃十人之长,当时兵营中最小的官衔,不是你所想的将军。”
“那也比没有强。”顾瑶天性乐观,她美滋滋地想,阿爹力气盖世,为人勇猛,若是在战场上定是有一番造化。今日是什长,说不定过几年就立了大功,成为将军了呢!
到时候,说不定她还能有自己的小马和甲胄,也能跟着大将军南征北战。
旁人家的小娘子若是知晓了顾瑶的心思,说不定都要吓得脸色惨白。但是顾瑶一直以来对自己的认识十分清晰——别家姑娘手捻绣花针,是干绣活儿;自己手捻绣花针,是练指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