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瑶知晓这件事,已是三日后了。她那日精疲力尽地在李衍背上昏睡过去,再次醒来已过了十日。
飞花大会已经结束,她回到了熟悉的顾家小宅,顾宜修衣不解带地给她每日上药。
“阿兄。”
小姑娘一开口说话,嗓子沙哑难听,像是魏子潇的鸭子叫似的。正伏在床边小憩的顾宜修浑身一震。眸中闪过一丝光亮。
他欣喜道:“瑶瑶……你终于醒了,可是想喝水?”
阿兄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顾瑶很感动,连忙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顾宜修端来一碗温水,送到她嘴边。
“慢些喝。”
顾瑶乖乖抿了一口,嗓子舒服了些,看到阿兄目光从未有过的柔和,忍不住道:“阿兄,我肚子饿,想吃糖。”
“好,你等着。”
顾宜修转身出去,然后又捧着几颗糖果子回来。这是为过年囤的年货,平时都锁在一个小耳房里,挂了把防盗防鼠防顾瑶的大铁锁,顾宜修还说里面有黄鼠狼,不许她进去偷吃。
顾瑶一口气吃了个痛快,又把手指上的糖浆舔干净,眯着眼睛像是一只酣足的小猫。
这样被伺候了几日,顾宜修像是被人夺了舍似的,对小姑娘百依百顺。这样的日子也不是过不下去,顾瑶很满意。
于是某天晚上,顾宜修端着一碗汤水来到顾瑶床前,喂她喝掉。顾瑶以为是前日一样的老母鸡汤,十分信赖地含住勺子喝了一大口。
一口浓郁的苦涩立刻在嘴里炸开,直冲天灵盖。她“哇”地一口吐了出来。
“是药!”
顾宜修道:“是药才得喝下去,喝干净,一滴都不能剩下。”
顾瑶宁死不从:“我不喝,拿走拿走!”
“这是李衍送来的药,你也不喝?”
竟然是李府送来的?顾瑶面带迟疑。
“李公子还说希望你不嫌弃,能喝下他的心意。”顾宜修慢条斯理地看着小傻子上钩:“你若不喝,我明日只好跟李公子实话实说,让他莫要再对你上心。”
顾瑶一把夺起碗,视死如归地深吸一口气,仰头灌了下去。
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含恨喝下一大碗中药的顾瑶过早地明白了这个道理。
李府确实送来了中药,只不过其中还有一把红缨团扇,上面的仕女画似乎是李公子的亲笔,算是一份真挚的谢礼。当然,这个谢礼以“舍妹尚未及笄,不宜与外男深交”为由,被顾宜修铁面无私地藏了起来。
又过了几日,魏佑娣和魏子潇二人听闻了顾瑶好转的消息,上门探望。姐弟俩一个给她带了四层亲手做的珍馐点心,一个给她带了些解闷的话本子,让她找点乐子做。
看着顾瑶比受伤前还圆润的脸蛋,魏佑娣忍俊不禁:“顾公子倒是把你照顾得妥当,瞧你这精神头,比受伤前还要好。”
一想到这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顾瑶撇撇嘴,心想自己反倒成了那些深闺大小姐了。
这么一想,谢幼云可真是厉害。
“魏姐姐,近日可有什么趣事儿发生,快跟我讲讲,我这浑身都要发毛了,阿兄就是不肯让我出门。”
魏佑娣揉了揉顾瑶的脑袋:“最近风平浪静的,倒也没什么大事。你呀就安心听你阿兄的话,莫要再随处跑了。”
“对呀师父,那日听说是李公子把你背回来的,你们二人可有什么进展?”
魏子潇打开了食盒,给顾瑶递上一块栗子糕。顾瑶就着乖徒的手咬了一大口,心满意足道:“我后面睡着了,都忘了。只听说他把我送了回来,不晓得阿爹和阿兄有没有登门道谢。”
一提起这件事,顾瑶的脑海里又想起那个风雨交织的夜晚,浑身如坠冰窖般发冷。魏佑娣心疼道:“早知道我便不去小憩,就在你跟旁守着你,让那个女官没有下手的机会。”
一向温柔得体的魏佑娣也忍不住懊恼,双手紧攥成拳:“若是我早知道她是那般忘恩负义之人,绝不会让你去救她,让那十三节鞭抽到她身上得了!”
“哼,这小人死前已变成一个血葫芦,浑身没有一处好肉。”魏子潇恨恨道:“只可惜师父你没有亲眼去看刑场,保证大快人心!”
顾瑶闻言,愣了愣,一时间百感交集。自己好歹从那群煜王党手中救下了她,她这般恩将仇报,究竟是为何呢?难道说是受了那群人的指使吗?
但是事已至此,人也香消玉损,自己再也无法亲自去问一问她为什么了。
或许这世间也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有纯粹的善,也有纯粹的恶,也有善恶交织的人。她或许也有自己的难处,只是她选择了背叛自己的良心,来渡过自己的难关。
善恶终有报,不管是否有幕后主使,她也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一阵喧闹,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众人还不知发生了何时,一个嘹亮的声音响起,透过小小的院子传入顾瑶的房内。
“曦河公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