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命相偿,他倒是说得轻巧。
桑萦看着身侧的陈颐。
屋室昏暗,他眸光津津,一瞬不落地盯着她瞧。
这副从容模样,落到桑萦眼中,瞧着便有几分有恃无恐。
她冷了神色,出手便是在这一瞬间。
一呼一吸之刹,桑萦纤细的手捏住陈颐的脖颈,她手上湿湿凉凉,但力度却半点不减。
“殿下便这么笃定,我不会对你下杀手?”
陈颐受制于人,她手上微一使力,他喉口间便是一阵火灼般刺痛。
他神情中显出几分苦涩自嘲,嘴唇微动,似是要说话,却被钳制着,说不出来。
桑萦稍动手腕,将他松开些,等着他说话。
“方才那般,倒也并非是情急之下别无他选。”
陈颐似乎不知桑萦那双手仍在他脖间横着,他话音带着些独有的温柔,在夜色中缓缓说道。
“我知冒犯了姑娘,姑娘定会生气,但我还是想看看,姑娘会不会直接朝我挥剑。”
桑萦眉细细皱起。
他试探自己。
而且这会将话挑明了,是明晃晃地试探。
只是不知道他图什么。
她敢朝他拔剑,敢将他白皙又脆弱的脖颈捏出一片青紫印记,这能说明什么?
她是天归剑宗的人,她对他出手,便成了天归剑宗有不臣之心的证据吗?
桑萦心思乱飘,捏在陈颐脖间的手也缓缓松开。
如今江湖局势复杂,师父失踪的消息搅乱了几乎所有的门户,都想看剑宗能不能稳住西南的局势,甚至有些野心勃勃的,还想从中得利。
若是这会和皇室也对立了,绕是皇室权威不显,却也是一桩棘手的麻烦事。
“桑萦不懂事,方才情急,冒犯了殿下,望殿下见谅。”
她一副规规矩矩、低眉顺眼的样子,想将方才的大不敬含混糊弄过去。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情急冒犯人的便成了她自己。
到底是局势迫人。
桑萦心里正想着,便听到陈颐一声轻嗤。
她错愕抬头,对上他一双冷淡的黑眸。
他惯常是漫不经心的。
跟他相识至今日,对着自己的时候,他都是笑着的时候更多些。
桑萦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他擒住下颌,他手指冰凉得不大正常,指尖似是淬着层冰一般。
他指腹在她唇上轻轻剐蹭着。
“萦萦哪里是不懂事,分明太懂事了些。”
陈颐说罢,也没松手,只盯着她瞧。
片刻后,起身去拿他的外衫。
方才江成出去之前,将陈颐扔在地上的外衫捡起挂在了衣架上。
门轻响了声,复又关上。
陈颐离开了。
这一夜实在是发生太多事,扰得桑萦这会半分睡意皆无。
她微微起身,靠坐在床上。
陈颐冷嘲她那一句,说她太懂事了,她想了半天,却也没怎么想明白。
可今日分明是自己被冒犯,他那时还说,他就是想看看她会不会对他下杀手,根本就是有意的!
桑萦心绪不宁,陈颐这人,惯会说话藏一半。
她本就摸不清楚他的心思。
她分辨不出,陈颐那番试探,是只如她想的那般,意欲试探剑宗立场,亦或是只是想看她会不会对他下杀手?
她靠在床边,头缓缓贴在膝上。
下不去手的。
她对他如今有些说不出的心思,便是挥剑,也下不了手。
*
夜间的这点动静,半点没有影响到白日里山庄的喜贺。
今日是陆庭深办的答谢宴,昨日是给他父亲贺寿,今日便要谢过前来拜寿的宾客。
还是那些人,还是那个宴间。
桑萦坐在陈颐身侧,暗自警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