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洵哭笑不得：“你又理解什么了。”

“虽然你跟两名死者不熟，但毕竟人死了，你心里难受也很正常。”纪景扬拍拍他的肩膀，“人死不能复生，别太难过了。”

纪洵麻木了，他并没有十分难过。

他从小就是个孤儿，别的孩子还在父母怀里撒娇的时候，他就学会了接受天人永隔的事实，如今长大了，更是很难为别人的离世感到伤心欲绝。

“比起为死掉的人难过，”纪洵轻声说，“我其实更希望初觅的店主能活下来。”

纪景扬顿了一下，才说：“谁不希望呢。但郑自明应该跟你提过，她被恶灵寄生太久，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她。”

话还没说完，纪景扬就先看见常亦乘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常亦乘径直走到纪洵面前，从口袋里拿出戒指：“谢谢。”

“不客气。”纪洵笑着接过来，重新把戒指戴上。

常亦乘没说什么，只用目光静静地打量着他。

三人进了电梯，等快到一楼时，常亦乘才忽然垂眼看向纪洵，低声说：“你有戒指，或许能救她。”

·

初觅的店主被安排在楼上某个房间内休息。

说是休息，实际上也不过是等死罢了。特案组已经联系了她远在外地的亲人，病床边悬挂的吊瓶，正在尽量延续她生命的时长，希望能赶上家人能够见上她最后一面。

至于她本人……

纪洵站在床边，蹙眉观察床上昏睡不醒的女人。

离开寄生的婴女，虚假的红润脸色早已从她脸上消失，真正的店主形如枯槁，眉眼间仿佛盘旋着一层浓浓的死气，就连呼吸声也轻得几乎无法听见。

但更令纪洵感到惊讶的是，她连长相都和他白天见过不太一样。

像，但又不完全像。

“你见到的，是婴女与她互相融合的样子。”纪景扬见惯了类似情形，体贴地解释道，“被恶灵寄生太久的身体，样貌会慢慢发生变化，直到恶灵离体，才能变回她原本的模样。”

纪洵：“那岂不是，本来认识她的人，见了面都不知道她是谁？”

纪景扬点头：“先不说这些了，你能治吗？”

纪洵实在没有把握。

他得到黑雾不过一天时间，治过最严重的伤就是常亦乘自己割的那一刀，剩下的，就是今晚回到观山后，给自己简单处理过一些小伤口。

猝不及防被叫来救一个生命垂危的人，他的确没几分信心。

可她还没死。

纪洵不想放弃近在眼前的生命，思考片刻后，说：“我想试一试。”

不得不说，这枚戒指治愈的效果着实惊人，纪洵调动起体内的灵力，发现几小时前过度消耗带来的疲累已经荡然无存，灵力再次在他身体里活跃了起来。

他伸出右手，将掌心贴在对方的额头。

黑雾糅杂着些许红光刚一出现，昏睡的女人突然剧烈挣扎，整张病床发出嘎吱作响的动静。

纪景扬连忙召唤枯荣，四散的金光将纪洵护在了里面。

而纪洵则感受到了奇妙的变化，并为此惊讶了片刻。

眼前的事物全部变出了泛黄的色调，很像存放多年的老照片，但又多了份怪诞的感觉。

可他竟然并不害怕。

仿佛冥冥之中存在的本能，熟练地引导他稳住心神。

一股力量在阻挡黑雾的侵入，仿佛是婴女残留在她体内的灵力还在负隅顽抗。

泛黄的轮廓中，纪洵终于看清了，店主左边的太阳穴处，出现了一抹黑色的印记。他下意识动动心神，控制雾气往那边集中而去，雾气宛如生出了意识，靠近后便一点点吞噬掉那抹印记。

女人挣扎得更厉害了。

整个身体像一张反折的弓般折了过来，甚至很有几分诈尸的诡异。

紧接着，她猛的弹坐起来，接连吐出好几口黑血，然后就垂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纪景扬吓一大跳：“……不、不会直接一波带走了吧？”

无声的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开来，只有被风吹动的窗帘还在徐徐扬起又落下。

仿佛过去一个世纪那么久，店主终于动了。

她扬起头，迷茫地打量过四周的摆设，憔悴的脸上满是惊恐：“你们是谁啊？”

居然真的醒了过来。

纪洵收回手，勾起的唇角和微弯的双眸组合出一个清浅的笑意。纪景扬激动坏了，不顾店主还在一脸懵逼的状态，就抓住对方的双手连声恭喜。

而全程袖手旁观的常亦乘，见到眼前的一幕，则慢慢地阖上了眼。

今天在幻觉里看见的一幕再次浮现。

他面前站着一个人。

那人手腕瘦削，手掌薄而白净，无名指戴一枚通体乌黑的戒指，将短刀递过来的动作略显随意，声音却是笑着的：“折了你的刀，用这把赔你，行吗？”

他想看清那人的模样，对方偏又抬手指向他身后：“看，今晚是月圆夜。”

无需回头，常亦乘也记得，窗外终年积雪的连绵山脉上，一轮圆月高悬在天边，清辉明亮，将世间的一切都照出澄净的颜色。

他却宁愿辜负那晚的月光，去看看那人的眼睛。

“你睡着了吗？”

近在咫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常亦乘浑身一震，睁开眼，对上了纪洵那双清澈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