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男人的质问,婴女不敢不答。
但这道题,她没听懂。
她用剩下的掌骨支撑起身体,退到牢笼的角落:“我没见过这枚戒指。”
常亦乘并不意外,狭长的眼尾垂下来,盯着她提醒:“黑雾。”
婴女的颈骨发出咔哒一声响,想起来了。
那团夹杂着微弱红光的黑雾,自她半年前浑浑噩噩醒来的时候就在井里了。她不知道黑雾从何而来,但理所当然地把它当作自己的东西,放到了徐朗的身上。
康梦雨在诊所被尸婴钻破肚子的时候,她便远远地控制徐朗,将黑雾放进了女孩的尸体之中,想用一具不会腐败的怪异尸体,在乾坤阵中引起纪洵的恐慌。
可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她却无法确定。
婴女颤抖道:“我只知道它……它能延迟衰竭,让人不生病,让桃花不谢。”
就这点功能,都是她意外得知的。
寄生到初觅店主身上前两个月,婴女发现这具身体很不好用,好像承受不了她的灵力似的,一天比一天衰弱。
后来她灵机一动,从井里取出黑雾随身携带,情况才终于好转。
想到这里婴女就暗自悔恨,早知如此,她就不该把黑雾送出去。这才几天而已,店主就又不好用了,害得她只能每晚现出原形减少寄生的时间,以此来延长这具身体的使用期限。
如果今晚她能寄生在店主身上,眼前的男人或许就不敢挥刀乱砍……
懊恼的念头刚在脑海中升起,婴女不小心对上常亦乘寒洌的双眼,忽然又不确定了。
他真的不敢吗?
未必。
婴女脑中百转千回的时候,常亦乘的目光一寸寸冷了下来。
从初觅回观山的路上,纪洵向纪景扬讲述了戒指的来历,两人都只当它是寻常灵器。
但常亦乘心里无比明晰,它不是普通的灵器,它的作用更远远不止于此,这些细节无需由婴女来向他介绍。
“想清楚再说。”他低声开口,“哪来的?”
婴女忙答:“我不知道。”
一阵浸骨的杀意迎面而来。
“真的不知道!”婴女吓得嗓音都变尖了,身上残缺的红裙由于本能的自保而渗出鲜血,“我半年前从井里醒来它就在了,我没骗你!”
她一边说,一边不住地往四周张望,满心希望刚才离开的三个人能快点回来,随便如何处置她都好,只要别跟这个男人单独待在一起就行,她不想再多体会一次比死亡更恐怖的痛苦。
幸好常亦乘没再追问。
他收回手,低头细心地将戒指放进上衣口袋,再抬起头时,脸上短暂的温和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眼底掠过一道薄冷的阴影:“今天的事,不准跟任何人提。”
婴女蜷缩在牢笼里连连点头。
她死死地盯着地面,等那道漆黑颀长的影子逐渐远去,始终没敢再出声。
·
与此同时,审讯室外。
郑自明先行回特案组写报告了,纪洵跟纪景扬站在电梯附近等常亦乘。
纪景扬边玩手机边说:“刚才人多,没来得及问你。”
纪洵:“嗯?”
纪景扬语气幽怨:“你扪心自问,好好想想,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哥哥看待?”
“应该没有。”纪洵秒答。
纪景扬:“……”
弟弟不假思索的样子,像极了叛逆期的问题少年。
他重新组织好语言:“这就是你一声招呼不打,单独跟常亦乘行动的原因?”
纪洵浓密的睫毛颤了几下。
这事细究起来,无非就是早上出门前,纪景扬提过今天有要紧事,加之上午纪洵打电话对方没接,他就很自觉地不去打扰了。
见他不说话,纪景扬挠挠头:“没有怪你的意思。只不过你对灵了解不多,常亦乘又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失控,今天你能平安无事,只能说难得运气好了一回。”
纪洵点头:“嗯,我知道了。”
平静的回应让纪景扬无法放心。
在纪景扬看来,纪洵之所以从小就懂事不需要别人操心,全是由于他在纪家备受冷落,才会养成把许多心思都藏起来的习惯。
纪景扬思忖片刻,认为有必要尽到做哥哥的责任:“你刚才跟婴女说那些话,是同情她的遭遇吗?”
“事情全是她自己做的,”纪洵回道,“没什么可同情。”
“???”
不应当啊,纪景扬纳闷地想,审讯结束前纪洵说的那番话,那诚恳带着一丝惋惜的语气,都快赶上观山的前辈教导年轻一辈的灵师了,居然不是因为同情?
纪景扬悟了:“啊,你故意的对不对?”
纪洵转过头,递来一个困惑的眼神。
纪景扬:“你为康梦雨和徐朗感到愤怒,故意刺激婴女,好让她被依法超度之前的最后几天,都活在悔恨之中!”
“……”
纪洵想不通他在纪景扬心里到底是哪种形象,怎么一会同情恶灵,一会又故意刺激人家,活得像个精分似的。
不过仔细一想,刚才那番话好像说得是冲动了点,不像他平时的性格。大概是第一次遇到恶灵作祟的事件,一不小心就讲出了真实感想而已。
见他沉默不语,纪景扬更加笃定:“我理解你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