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乃天子之尊,受点小伤极容易惹人注意。管住整个乾元殿的人,以及宫里的各路眼线已经很不容易了,他不想再惊扰太医院,致季芙于暴露的危险中。
他还年轻,这点小伤,挺挺应该就能过去了。
万全知道祁景主意极大,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叹了口气。
另一边,南宫府,祠堂。
南宫棠点燃了三炷香,袅袅的香雾升腾,使他清冷的脸也隐约起来。
默默拜了列祖列宗,南宫棠将香插在炉中,而后出了祠堂。
夜色弥漫,凉风如水。仆从提了一盏小灯,在前方给南宫棠照明。
浅红的烛光幽幽晃晃,南宫棠垂睫看着那烛光,低声道,“孙非,有件事,你打听一下。”
“哎,”孙非与南宫棠主仆多年,极为默契,也不多说,只利落地问,“少爷,打听什么?”
“你去打听,”南宫棠抬头,看向皇宫的方向,远远地,能看到一片辉煌的灯火,“她在宫中过得可好。”
姜柠说,她对他心意依旧。这样的话,日夜待在皇上身边,她心里很苦罢。只是现在,还难以把她从宫中带出,甚至,还未找到和她见面商讨的机会。
没有问他口中的这个“她”是谁,孙非躬身行了一礼,“是,少爷。”
两人穿过长廊,到了院中,看到南宫震正当风而立。夜风掀起他的袍角,他整个人却岿然不动,连脸色都无一丝变化,莫名显得凝重。
南宫棠上前行了一礼,“父亲,您还未睡?”
南宫震转过脸,看着自己的独子,面沉如水,好半晌才斟酌道,“今日你在宫中时,你阿姐来过,与我说了些话。”
父子两皆是话少的人,南宫棠作出恭听的姿势,等着南宫震的下文。
南宫震略一犹豫,道,“你今年二十三,不小了。你阿姐说,该给你相看人家。”
这种事本该主母操持,不过南宫棠年幼丧母,长姐业已出嫁,如今又怀了身孕,这件事,便落到了南宫震头上。
他也体谅独子情路不顺,可佳人另嫁,总须往前看。“西蛮年复一年侵扰我大兴,只怕入秋你我又要出征,趁现在在京,可先把亲事定下来。”
南宫棠面色依然清冷,那一双眼眸深若寒潭,又亮如星子。他垂下眼睫,掀起衣摆,跪在南宫震面前,低下了头,“西蛮之扰,儿会担起责任,但婚姻之事,还请父亲勿要逼我。”
他这一生,非姜柠不娶。但他与姜柠如今身份不便,而父亲年事已高,这事还是不要说出来,伤了父亲身体。先拖一拖,下一步再看。
南宫震叹了口气。他这一生深情,儿子随了他。如今南宫棠正是伤心的时候,确实不该逼迫,先缓一缓,兴许明年,他便改了主意。
南宫震道,“明日还要上朝,你去睡罢。”
第二日祁景照常上朝,退朝后,丽妃的父亲跟着祁景进了御书房。
祁景仿佛不知道他的来意,自顾自和南宫棠讨论政事。
正是一年开头的春天,产粮重地株洲正是下秧苗的时候,却遭了旱灾。没有水,无法犁田,无法下秧,下去了秧苗也无法成活。而大旱之后必有蝗灾,蝗虫又将凶狠啃食别的农作物。眼看着百姓一年的活计要遭,株洲大小官员接连上疏,希望朝廷支援。
南宫棠十分认真地和祁景讨论着。
吴安被晾了许久,心里生恨,看看南宫棠,心里更不平了。
朝臣谁人不知,南宫棠文武双全,不仅是百战百胜的武将,还是博文广知的能臣。皇帝总喜欢找他商量朝政之事。
这样下去,只怕以后将无人知道文臣之首吴安,而是只知他能文能武南宫棠了。若南宫棠肯成为他的朋党也好,可南宫棠寡言少语,清冷如霜,又极有自己的注意,只忠于皇帝,根本无法拉拢。
吴安再不平,却也不敢轻易得罪南宫府。他好半天才找到了个空隙,对祁景道,“皇上,丽妃娘娘……”
他想给自己的女儿求个情,但祁景根本不给他机会,笑道,“丽妃娘娘?你说谁?
吴安顿时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连忙改口,“是吴婕妤,微臣愚蠢,皇上恕罪。”
祁景没接话,吴安见他模样,心中忐忑,道,“吴婕妤的事……”
祁景这才打断他,“吴婕妤的事,朕早已定夺。爱卿今日来说,可是不满?”
吴安看一眼他那不知深浅的笑意,只觉得心头郁闷:如今皇帝势大,是越来越不好控制了。
吴安拱手,恭谨道,“微臣不敢,只是……”
祁景打断他,笑道,“既然无不满,那便不要多说了,做好你分内之事才是应该。”
吴安感觉到了警告的意味,后背一凉,连忙道,“皇上教训得是。”
南宫棠不管闲事,但听说丽妃……以后该是吴婕妤了——听说她无德善妒,在后宫张扬跋扈,也不知,会不会欺负姜柠。
带姜柠出宫的第一步……要先攒足银两,以后买房置地,都用得着。
世人都说他一心为国、两袖清风。以后,还是得俗一点、爱财一点。
南宫棠沉默间,万全过来,在祁景耳边禀报,“皇上,姜美人给您送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