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看到这两兄弟,说实话,余欢喜其实有点儿尴尬的。
毕竟,上辈子自己在闻人家端庄了一辈子,纵有生气之时,也没摆出如今这个茶壶造型过。
但她马上转念一想,刚在杨家大闹那一场,不管众人心里如何评价,总之淑女二字跟自己是不沾边了。
都这样了,还怕什么?
于是余欢喜神色不变,依旧叉着小蛮腰,下颚一扬,先发制人,冷冷开口。
“偷听可不是君子所为。”
当未来嫂嫂视线扫过来的那一刻,闻人律抖了抖。
今天以前,他对嫂嫂的印象是纤细柔弱,还曾担心过嫂嫂受不住大哥这个大冰块,但刚刚在杨家时,长鞭昂扬划过竟能遮天蔽日,那时他看得豪气万丈,今生就想跟着嫂嫂仗剑天涯鞭尽不平事!
脑海里想的是太傅曾言:余家当得起为国为民四字。
而此时此刻,他脑海里想的是太傅私下闲聊的嘀咕:不过余家也是实实在在的土匪窝,一家子都不讲道理。
他原不信这话,结果就看到了这一幕。
嫂嫂显然继承了余家‘匪’字精髓。
他当即就退开一步和闻人间划开界限。
“我是陪大哥来的,不关我的事!”
对不起了大哥,今天的嫂嫂比你凶多了。
余欢喜:“……”
闻人间:“……”
对于小胖子这个谁凶就怕谁的墙头草性子,两人都是深有理会。
余欢喜低头看着府兵们。
“散了,都家去吧。”
又侧头对着余守山道:“守山叔,你带着六殿下在府里各处逛逛吧。”
“是。”
余守山刚应下还没迎上去,闻人律就自发小跑过去,拽着他的袖口就往里走。
“快快,我早就想瞧一瞧一品将军府了。”
两人很快没了影。
其他人也跟着散去,闻人间踏进门槛,走到余欢喜身边,余欢喜领着他往里走,问他:“介意我边说话边做事么?”
闻人间:“不介意。”
“行。”
半路遇上端着铜盆健步如飞的阿朱,接下来的谈话不适合第二个人知道,闻人间刚跨出一步准备伸手,余欢喜就已经迅速接过铜盆。
“你去休息。”
说完就往右侧的六角小亭小跑着过去。
闻人间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楞了楞,随即一笑,大步跟了过去。
他走进小亭的时候,余欢喜已经将手放进了铜盆,滚烫的热水外加两倍药量的刺激让她一时间面目有些狰狞,咬着牙强行适应。
闻人间看着铜盆里的碧绿药汤,横眉紧皱。
他是习武之人,虽未询问过这类事情,但也知道,常年练武,身覆肌肉骨骼逐渐粗壮这是必然的事情,而她不仅身姿窈窕,一双玉手更是恍若无骨,别说指节变粗,连薄茧都无。
竟都是这样换来的。
“很疼吗?”他低声询问,眉宇间是自己都不知道的心疼。
终于强行适应过去,一瞬间的酸麻感从掌心蔓延至全身,余欢喜闭着眼一副即将升-天的模样。
“爽~”
好一会儿才睁眼看向问人间,“你刚才说什么?”
问人间:“……”
“没什么。”
*
他走到对面坐下,双手放在双膝,双肩笔直成线,轮廓微深的单眼皮凤眸定定看着她,忽道:“你好像从未想过从军?”
虽然大周并无女将军,但她特殊,且她不仅头脑灵活一身武艺还不输男儿,若她真选择走这条路,也不是不能成的。
可她本人无论前世今生,好像都没有这个想法。
余欢喜本来还以为他是来问武艺的,毕竟夫妻几十年他一直都不知道这事。
换成自己也要问一问的。
谁知竟是这个。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这个问题。
余欢喜歪头认真想了好一会儿才斟酌道:“可能比起刀刃利器,我更喜欢胭脂钗缳。”
她挑眉,“听完是不是很失望,觉得我这个余家独苗太没志气了。”
“不会。”闻人间摇头,“老将军为你取欢喜二字,自是望你一生无忧而非负重前行。”
“再有——”
他忍笑道:“同时我也觉得你是一个非常坚定的人。”
自己虽未去过余家祖地,但也知道那都是余家族人,几乎全员尚武,妇人嫁进去后也一年比一年凶悍,她在这样的环境长大,还能一身婀娜红妆,这意志力非常值得夸赞了。
夫妻几十年,他未尽的话余欢喜自然懂。
得意扬眉,半点儿不谦虚的接受了这个夸奖。
闻人间想到一件事,想了想,还是规劝道:“今日你在杨家说的那番话,虽是好意,但以我对杨家的了解,或许近日可能有少许愧疚,但将来你若做错一步,他们肯定会落井下石。”
不要抱太大希望。
杨守城继承了余老将军的领兵打仗的本事,但没继承到品行。
“不是,你也认为我那番话是好心吗?”余欢喜听笑了。
“我可不是好心,我那是逼着他上梁山呢。”
迎着闻人间微微惊愕的目光,弯眼一笑,明眸肆意张扬。
“说白了,祖父他们都已经去了,杨家若想压过余家,能争的,只有史书上的身后名。”
“而武将想要史书佳名,只能拼命攒军功。”
“可你是个喜欢御驾亲征的皇帝呀,他们怎么跟你争?”
那番话是为了给杨家‘希望’。
毕竟奋斗一生还是争不过的时候,才是真正的绝望。
这次闻人间是真的有点诧异了。
先前看着她站在石头上说辞十分,恩,直白。
不怎么震惊那是因为知道她会武后的心里准备,且她算是男人堆里长大,男人嘛,说话粗放这是常态。
但她如今的做事态度和以往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