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高的校园里栽了不少树,榕树、灯笼树、樟树、合欢树...... 暑假刚过,热气未消。 还有不少夏蝉躲在层层叠叠的绿叶间,不间歇地唱着曲儿,许多蝉鸣合在一起,声势也就浩大起来。 下课后的教室,喧闹声却是比这蝉鸣还叫人烦躁。 “余奕,你挡在这是几个意思?” “这里是过道,又不是你们最后一排的专属空间,你凭什么拦着我们?” “就是就是,凭什么不让人走。” 男生们三三两两的讨伐声,像激光枪一样扫射这余奕。 “凭什么?” 余奕嗤笑一声,“就凭我是纪律委员。” “纪律委员怎么了?纪律委员是管上课纪律的,现在下课了,你管不着。” “我管不管得着,不是由你说了算,而是班主任说了算,你不服,可以去找老向,别在这跟我BB。” 余奕索性将椅子转了一百八十度,一屁股坐上去,两腿交叠,鞋底抵住教室后面的那堵墙,将许缓跟后面还来不及出去的男生分隔开。 “余奕,你别太过分!”被拦在最前面的男生,用手指着他,模样有些凶。 余奕连眼皮都没掀一下,而是舒适地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你们换个路走。”江海冲他们摆摆手。 “凭什么让我们换路?这路又不是你们的。”有人愤愤不平。 江海火了:“什么凭什么的?人家妹子在这写黑板报呢,没张眼睛啊,一个个往外挤,还有理了!” 刚刚看许陌被挤得退到了墙角,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写黑板报关我们什么事,她就不会上课再写吗?”男生不屑地瞅了对面的许缓一眼,话中带刺。 “你再给我说一遍?嗯?”余奕忽然睁开眼,一把揪住男生的衣领,目光犀利地盯着他。 男生被盯得有些发怵。 他动了动唇,然后被对面强烈的压迫感逼得说不出话。 “关你们什么事?”余奕狠狠松开他的衣领,眼睛里带着森森的寒意。 “黑板报是全班的事情,不单单是许缓和许陌两个人的事,她们做黑板报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班集体。你特么不帮忙就算了,还好意思干扰别人?要不要脸?” 江海和李廷都怔住了。 不对啊,余奕除了学习和打游戏,也没有其他什么爱好,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多管闲事了。 还破天荒地说了一大段义正言辞的话。 他以前不是最看不起别人强调什么班集体、荣誉感吗? “你、我......”男生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占不着理,于是很气愤地甩了甩手,掉头走了。 他身后乌泱泱的好些人,看完热闹,也就默默走开了,没有一个敢上前理论的。 “奕哥,牛逼牛逼,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李廷朝他竖起大拇指。 “阿奕,看不出来啊,自从当了班干部,你这集体荣誉感很强啊,说话也一套一套的。”江海咋舌。 余奕没理会他们的恭维,目光转到许缓身上:“你没事吧?” 她目瞪口呆地傻站在原地,马尾有点松,耳边窜出几缕碎发,毛茸茸的,左脸上还残留着一块粉笔印,白扑扑的,跟抹了痱子粉似的。 还别说,她这样子跟黑板报上那只傻兔子挺像。 “谢、谢谢了。”许缓有点惊讶,垂首糯糯道了句谢。 没想到这个纪律委员这么关爱同学,她之前倒有些误解他了。 其实白孔雀,也是有那么点可取之处的。 余奕看见她脸上的‘白斑’,心尖又像被羽毛挠了挠。 他收了腿,从椅子上站起,高出许缓一个头。 “傻不拉几的。” 余奕伸出右手,很自然地为她擦去脸上白花花的粉笔灰。 许缓僵住了。 脸上被温热的指腹刮过的地方,泛起一片红潮。 “你、你干嘛?”她往外挪了几步,捂着胸口,紧张得心脏跳到嗓子口。 这还是她第一次,被长辈以外的异性,摸脸! 而且还是大庭广众之下! 余奕弹了弹手指,吹了口气,言简意赅道:“你脸上有灰。” 随后,他又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不然,你以为我在干嘛?” “流氓。”许缓咬着牙,转头跑走了。 她要收回自己刚刚的那句话。 白孔雀还是那只白孔雀,全身上下,从头发丝儿到脚底板,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江海拉着椅子凑到余奕身旁,死死盯着他,想从他的表情中瞧出什么。 江海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兄弟,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对人家粉笔妹有意思?” 余奕:“没有。” 江海提高音量:“那你之前故意往人家衣服里丢粉笔?” 余奕:“那是意外。” “那这次摸人家脸呢?” 余奕顿了顿,然后郑重其事地纠正他:“我没摸,隔着一层粉笔灰,我并没有挨到她的脸。” “啊呸,流氓。” 余奕无奈地揉了揉突突跳的太阳穴,他真的只是单纯地想帮她擦去粉笔灰而已,作为一个处女座,他忍不了。 李廷刚好打完一局游戏,便同情地拍了拍余奕的肩:“奕哥,我要是许缓,我也觉得你流氓。” “行,你以后不要找流氓借作业。” “欸?不是,我是说要是,要是就是如果的意思,如果就是假设,假设那便不是真的......” 余奕烦躁地捋了把头发,然后趴在桌上睡觉,两耳不闻同桌的哀嚎。 “奕哥,奕哥,别这样,再给我一次重新发言的机会......” 李廷委屈极了。 他就打了把游戏,补了句刀,怎么江海啥事没有,他就要失去奕哥这个大腿了呢? 委屈,贼他妈委屈。 . 余奕这一觉一直睡到放学。 直到胳膊被人推搡了两下,他才缓缓抬起头,惺忪的睡眼像晕染开的水墨。 “几点了?”他问。 “都放学了,你说几点。”江海一边收拾书本,一边抽空回他。 一听到‘放学’,余奕立马坐了起来:“许缓走了吗?” 江海把书包拎起:“还没呢。” 教室里稀稀落落没几个人。 许陌正在讲桌边立着,神情很温柔,她低着头跟许缓在说些什么。 “听说爸爸下午七点多回来的,今天我们一起回家吧。”许陌的嗓音很甜,尤其是她笑着说话的时候,连许缓都讨厌不起来。 “好的。”许缓点点头,很轻地回应。 她们平常放学都是各走各的,并不想让班上同学瞧出她们是姐妹,因为解释起来,难免会有些复杂 。 然而,许建劲在家的时候,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许建劲平时工作都很忙,许缓不想让他为家里的琐事操心。 而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许缓和许陌,担心两个孩子在家相处不好,生出什么矛盾来。 为了让许建劲放心,许缓必须装出和许陌很亲密的样子。 而许陌也并不抗拒,似乎想借此巩固自己和母亲在继父心里的地位。 “许缓,你过来一下。” 她刚刚拉上书包拉链,就听见后面有个声音喊她,语气不容拒绝。 许缓不用回头,就知道这个人是白孔雀,除了他,没有人会这么骄傲。 叫别人过去连个请字都没有。 “走吧。”许缓背起书包,对许陌说。 许陌神情有些古怪。 她看了看许缓,动了动唇却欲言又止,最后点了点头。 “饭盒不要了?” 两个人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余奕带着戏谑的声音。 “呼......” 许缓拉了拉书包带子,扭头对许陌道:“你在外面等我一会。” 她差点忘了,自己中午把盒饭陪给余奕了。 许陌点了点头,垂下眼睑。 脸上的神情和灭了几盏灯的教室一样,昏暗不清。 许缓走至余奕桌前。 她伸手:“饭盒。” 余奕将东西递过去:“给。中午教室人多,不方便还给你,怕引起误会。” 许缓撇了撇嘴。 怕引起误会,那还当众给她擦粉笔灰? 当然,她没胆子把心里话说出来。 接过饭盒后,许缓愣了下,有点重,不是空的。 “你没吃?”她有点小惊讶。 “咳。”余奕神情不自然地咳嗽了下,“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但是我现在没这个想法。” 许缓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心意?她把他的牛肉粉弄脏了,理所应当补偿一份午餐给他啊。 也许有的人会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 但许缓从小就被母亲告诫,无心之失也是过失,一定要好好弥补,所以才会主动让出自己的午饭。 难不成余奕以为她是想跟他交朋友,所以才对他这么好,想巴结他? “没关系,你不愿意就算了,我也不会强求。”许缓将饭盒放到书包里,很善解人意地回复他。 余奕见她神色如常,既不尴尬也不难过,好像根本就不把‘盒饭告白’当一回事,心里突然有些闷得慌。 “你一点都不失落?”他没忍住,绷着脸问出声。 “失落?”许缓有些纳闷。 不就是不愿意做朋友嘛,有什么好失落的。 换位思考想了想,她马上明白了。 像余奕这么骄傲清高的人,肯定以为人人都巴不得跟他做朋友,当不成他的朋友就会失望难过。 所以才会意外她的反应。 “这有什么好失落的,你不愿意我还可以找别人啊,班上总有跟我合得来的。”许缓拍了拍书包,笑着说。 她故意激怒他。 像他这样骄傲自大的白孔雀,也该受受挫,不然会以为地球都是以他为中心自转了。 只是她没想到,余奕竟气成这样。 他猛地拍桌而起,连书包都没背,直接转身就走。 一路无视桌椅障碍,碰到什么东西就踢开什么东西,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煞气。 许缓拍了拍胸脯。 妈耶,她不过就是表现得不在意了点,他竟然气成这样。 难道每个被他拒绝当朋友的人,都得伤心欲绝苦苦哀求,最后依依不舍地哭着走出教室吗? 想想都觉得戏精。 反正她是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