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　　　　其他班级闹哄哄的，左右交头接耳的不计其数，而高一十班却静得能听见翻书的声音。　　　　在见识过纪律委员余奕的雷霆铁腕后，没人敢叽叽喳喳讲话，最多只会传个纸条，行为举止比上课时还规矩。　　　　教室的最后一排。　　李廷在桌上架着一本数学书，然后躲在书后开着静音打游戏，江海撑着脑袋往后，发着花痴看许陌画黑板报，整节自习身子都拧成麻花似的。　　　　画了一会，许陌从凳子上下来，拍了拍余奕的肩：“余奕，帮我扶下椅子呗。”　　　　她在画卡通小兔子，身躯已勾勒好，只差一双兔耳朵了，留白的地方要在凳子上踮起脚才能够到，很容易重心不稳。　　　　余奕不着痕迹地朝前挪了挪，然后回头道：“没空。”　　他在看数学课本，刚看到第二章的基本初等函数，兴致正浓。　　　　江海‘噌’地就站起来：“我来帮你。”　　　　“好啊，谢谢你。”许陌余光扫过余奕桌上的书页，对江海笑道。　　　　墙上的挂钟滴答答转动。　　三十分钟过去了，许陌将卡通兔画完，然后托腮审视了良久。　　　　她问：“江海，你觉得怎么样？”　　　　江海看也没看：“很好，比毕加索画得还好。”　　　　“呃......对了，你觉得这个版块上面画星星边框好看吗？”许陌转移开话题，指着许缓中午写的那片字。　　　　江海抬头看了眼，点点头：“我觉得可以。”　　　　“是吗？我本来觉得上面加个标题更好，画边框有点累赘了。”　　　　“对，我怎么没想到呢？其实加个标题更好。”江海立马改口。　　　　许陌笑了笑。　　　　“还是画边框吧，再把许缓叫过来也麻烦。”　　　　“都在一个教室有什么好麻烦的？”　　　　江海拍了拍胸脯，“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把许缓叫过来。”　　　　“哎？”　　　　不等许陌阻拦，江海人就已经跑开了。　　　　等许缓磨磨蹭蹭地跟着江海来到后黑板前时，余奕也刚好看完第二章，他松松地打了个呵欠，合上书本。　　　　“粉笔妹，你怎么不写个标题？”江海把文字上方的留白指给她看。　　　　“太高了。”许缓解释。　　　　江海把自己的凳子拉到黑板前：“太高了你可以踩凳子写啊。”　　　　许缓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然后站上去，伸直手臂，往上探了探，中指指尖距离空白处还有三四厘米的高度。　　　　许缓：“喏，还是太高了。”　　　　江海挠了挠头发，然后灵机一动：“对了，可以让阿奕把你举起来。”　　　　余奕一米七八的个子，在高一男生中也算顶尖海拔了。　　他随便举起一个妹子，都能轻易触碰到黑板顶端。　　　　“不要！”　　“不行！”　　许缓和许陌同时出声。　　　　两个妹子的声音合起来，还颇有几分气势，把江海吓得愣住了。　　　　许陌想了想，道：“算了，还是我在上面画一行星星作装饰吧。”　　　　“可，左边已经有画了，上面再画几颗星星，会不会有些累赘？”　　江海摸着后脑勺，有点迷糊，他记得刚刚是许陌自己说画星星不好的。　　　　许缓看了眼黑板报的布局。　　的确，如果在留白处再画上装饰花边会不太好看。　　　　沉吟片刻，许缓道：“下课后我去办公室借个高脚凳吧。”　　她记得，上次搬新书的时候，看见角落里有闲置的高脚凳。　　　　“麻烦。”余奕从座位上站起来，对许缓招了招手，“下来。”　　　　下来？干嘛？　　难不成真要举着她写？　　　　许缓霸着江海的椅子，一动不动。　　　　余奕头一回仰视她。　　从这个角度看，她的脸依然很小，下巴不似许陌的那么尖，带着圆滑的弧度，挺可爱。　　　　只是表情过于坚毅，有点似曾相识。　　他想起来，上回他让她帮忙扔下垃圾时她也是这幅模样，明明不愿意，却也不强势拒绝，只用态度说明一切。　　　　张扬得不动声色。　　　　余奕忽然发现，之前觉得她像兔子倒是小看她了。　　　　“你不下来我怎么上去帮你写？”余奕斜斜地倚靠在桌沿，戏谑地问。　　　　许缓默了会。　　她犹豫着从江海的椅子上跳下来，动作很轻盈，像蝴蝶。　　　　许缓看向余奕，目光中带了质疑：“你会写字？”　　　　“写字？考入崇高还有人不会写字的？”余奕勾勾唇，似笑非笑。　　　　许缓有点尴尬，重新道：“我是指写板报的大字。”　　这人铁定故意的，根据语境也该明白她说的字是特指。　　　　“粉笔妹，你就放心吧。阿奕虽然语文不好，但写字还是挺好的。”江海从旁宽慰。　　　　余奕轻轻扫了他一眼，纠正道：“是相对不好。”　　他的语文不算差，只是跟其他科目相比，明显逊色了些。　　　　考年级第一的时候，余奕的各科成绩也是年级第一，语文例外，语文大概排在年级一百五十名开外。　　　　余奕随手拿了根粉笔，掰成长度不一的两短，取其中小截，横过来。　　他站上椅子，比刚刚站在上面的许缓高出一大截，下面的人瞬间感受到压迫。　　　　“标题是？”余奕问。　　“学海无涯苦作舟。”许陌抢先许缓一步答道。　　“是这个？”没看许陌，余奕向许缓确认。　　　　许缓点了点头。　　　　余奕看见她点头，才转过身，在黑板上‘唰唰唰’写下几个大字。　　龙飞凤舞版的学海无涯苦作舟。　　　　许陌看后，笑着鼓掌：“写得真好。”　　　　余奕轻松从椅子上跳下来，扬起一层薄薄的灰尘，呛得许缓咳嗽了两声。　　　　他将粉笔放回原处，下巴冲许缓扬了扬：“书法大师，评价一下？”　　　　许缓甩开脑海里的偏见。　　很公正道：“挺好。”　　　　江海也鼓起掌来：“很好，很好，黑板报已经完美完成一半了。”　　　　“粉笔妹，阿奕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你是不是该请他喝点东西？”江海恬不知耻地暗示，小眼睛眨啊眨的。　　　　他时刻牢记自己要撮合阿奕和粉笔妹的重任。　　　　许缓没作声。　　这些人怎么这么烦，牛肉粉里掉了根粉笔就追着自己不放，现在不过是帮忙写了几个字，还是追着自己不放。　　　　看来，他们既不懂得‘退一步海阔天空’，也不懂得‘施恩不望报’。　　　　许缓也只敢在心里默默吐槽几句。　　她嘴上还是很客气地问：“你想喝什么？”　　　　只要不是琼浆玉露就成。　　　　余奕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眯着眼睛：“草莓牛奶，明天给我带一盒。”　　　　这个人还真不客气。　　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许缓在心里把余奕和江海划分成同一类。　　以至于后来许缓加这两个人为扣扣好友时，毫不犹豫就把他们分到了‘厚脸皮同学’一组。　　　　“许缓同学，如果你家还有多的，能不能给我也带一盒？”江海嬉皮笑脸道。　　　　他还挺好奇，能让阿奕喝了还想喝的牛奶，到底是什么味道。　　　　“行吧，三块五一盒。”许缓伸出手。　　　　江海愣了愣：“还要给钱？”　　他耷拉着脸，把裤子口袋都翻出来，露出底兜，摊手道：“我没带零钱。”　　　　许缓瞥了他一眼，淡淡地：“支付宝也行。”　　　　江海彻底无奈了，脸转向余奕：“阿奕，她跟我要钱！”　　　　“她跟你要钱不是很正常吗？何况，人家还没跟你要跑腿费，我记得现在外卖员的快递费都是三元起步。”　　余奕一本正经，丝毫没有要帮江海说话的意思。　　　　“得，你们夫唱......”　　话说到一半，江海忆起余奕不喜欢别人开他的八卦玩笑，于是小心翼翼地瞟了他一眼，然后改口道：“行，我付钱，今天没带手机，阿奕你先帮我垫付了。”　　　　他捅了捅余奕的胳膊，讨好地笑：“奕哥，行行好咯。”　　　　江海以为余奕不会答应。　　　　下一秒。　　余奕：“好啊，我来付。”　　　　江海受宠若惊：“真、真的？”　　　　“嗯。只是我也没带零钱。”余奕看向许缓，勾勾唇，“扣扣转账给你吧。”　　　　“......”　　　　“说吧，你扣扣号多少，我加你。”余奕懒散地靠在椅背上，从桌洞里掏出手机，骨节分明地手指划下一串图案。　　　　“不用了，我开玩笑的，明天我带两盒给你们就是了。不收钱。”许缓挤出一个官方友善的笑脸。　　　　她内心腹诽，三块五就想买我的扣扣号，没门。　　　　“不要钱？拿给我也来一盒！”一直在旁边默默打游戏的李廷见缝插针地补了句，头也没抬。　　　　许缓深深吸了口气。　　目光一一扫过这三个人：厚脸皮、白孔雀、不要脸。　　　　好，很好。　　他们三个的脸皮加在一起，应该有防弹玻璃那么厚。　　　　许陌微笑着走过来：“许缓，我刚刚画了一只兔子，下面还有点空，我觉得可以补一个短笑话。”　　　　“嗯，好，我这就来写。”许缓主动靠过去，看她手上拿着的资料。　　　　虽然她不想跟许陌过多地接触。　　但比起厚脸皮三剑客，她还是宁愿选择跟许陌打交道。　　　　叮铃铃。　　许缓刚在黑板上写下第一句，就下课了。　　　　后门开着，班上的男生们成群结队地从最后一排和黑板之间的过道往外涌，他们勾肩搭背地路过，使得原本宽敞的过道忽然狭窄起来。　　　　许陌和许缓一时走不开，只能贴着黑板，给他们让行。　　　　有的男生比较壮，路过的时候挤得许缓脸都贴上黑板了，她已经无路可让，那个男生还毫无察觉地勾着好友往外走。　　　　“同学，请不要挤了。”许缓无力地喊了声。　　在人声鼎沸的教室里，她糯糯的嗓音很快就被吞没。　　　　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算了，就当作在挤地铁吧，能在夹缝中生存，也是一种能力。　　许缓自我安慰道。　　　　忽然，黑压压的人群被拨开。　　紧接着，一条长腿横了过来，白底红勾的Nike鞋踩在墙面上，活生生阻断了这条过道。　　　　“没看见有人在做黑板报吗？要出去从别的地方走。”带着少年质感的清冷嗓音响起，如竹风拂过，带来一片凉意。　　　　许缓循声望过去，看见余奕清隽的脸上写满了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