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珑:“您可能大事不妙了。”
秋旷醒幽幽长叹一声,心不安宁,再一次突然弹起来,喃喃道:“此事该怎样安排?我着实不擅长。”
夏珑忍了又忍,并不想为严他锐说话,但诚挚使然,终究忍不住答出心里话:“依臣之见,严公子会负责安排的,他似也不想令您辗转反侧,似乎比臣预想中冷静沉着。”
至于即便如此,夏珑也待严他锐敌意未销的原因,说来情有可原:夏珑目前怀疑王爷是不是白昼时被严他锐几滴“妖血”给蛊了,还不能排除这项可能。
难得夏珑可为严他锐说一句话,可惜夏珑有点失算。
此时严他锐躺在内殿收拾出来的一间侧居室中,也心猿意马,喊住扑棱棱飞在室内的黑鹤,道:“荧路,我是不是太轻浮了?他睡不安稳怎么办?”
荧路停下翅膀,看了看他,委婉道:“陛下,您这一世,是来渡情劫的,您还记不记得?”
严他锐潇洒不在意道:“你曾提过。我原本也以为我渡得过,可心动了便动了,为躲避情劫痛失所爱,绝对不值得。我认输。大可以今生我害他伤心一回,设法死得比他早些,方便奈何桥上拦路,拦下他的魂魄,带回魔界生生世世不分开。”
荧路:……这忠王甚至不是正确情劫对象,只照面一天,魔尊怎么就如此五迷三道了呢?
荧路:“陛下,其实忠王不是您的情劫对象。先前我怕干扰情劫太多,无法说出情劫对象是谁。”
哪知严他锐听了丁点不关心,扬眉一记诧异便转移了思绪,继续问:“会不会我衣饰太落魄太不合礼数了?”
荧路:“那我明日让成欢他们捎两件?这一世他们还未见过您,都很想念。”
严他锐:“也好,让他们来,尽力先带些药材来。”
荧路:“好吧,唉,忠王确是个好人。”
严他锐:“你说得是,多夸几句。我怎么睡不着了?”
真是天涯共此时呀,荧路老神在在地:“陛下,您大事不妙了。”
……
一更天末,秋旷醒苦于想方设法终睡不着、空有心跳如鼓,最终托夏珑去传人说书了。禁宫中有梨园,他常传常赏的那几名说书人虽说不是乐师伶人,也就安置在了那里,方便往来。
过往三十年,他只有这样一点娱乐,既不耗费体力,也不需预定时辰。通常一连数天,甚至数个月,他都不会传人,因此那批说书人大多数日子里悠闲无事,照自己的习惯生活。秋旷醒叮嘱:“我记得颇有几只夜猫子,请一位来便是。他们聚起来太爱笑爱闹,严公子在休息。”
夏珑领命而去,再赖在床上一小会,秋旷醒慢慢穿衣下床,催动轮椅且往外殿惯听故事处早早等候去了。
结果一到外殿,冷不丁看到严他锐一身黑衣,独自伫立一扇窗前,外头天地绵绵又飘洒起雪花了,愈来愈厚的积雪反射得苍天橙黄,红梅灼热,洁白妩舞。听见微微响动,严他锐负手回首,一刹那间两人双双若有所悟,相视讶然失笑,欲提欲问难眠原因又止,只默默赧然两弹指,严他锐先张口道:“等等我。”
他跑出去掬雪了。
秋旷醒那副青丝乱散,肩峦倾斜,抱病身躯无力,还要眼巴巴张望窗外雪景的样子,看一眼就很难不看破。转瞬之间,严他锐就捧回来一满怀晶雪,也不嫌冻,大笑规劝他:“内殿更温暖,火龙烧得更好,玩雪不容易着凉,进去玩。”寝殿不比露天,无风无冰,气温合宜,严他锐寻思着若任秋旷醒眼巴巴羡雪羡得失望了,不快乐了,反倒得不偿失。心情好身体才好。
何况秋旷醒也很自持,采纳提议转回了内殿,然后一指头一指头惟派指尖地戳了戳他身上怀中的雪,轻易开了心,跟着马上恢复稳重严肃,为他拿了一件暖衣更换,方道:“严公子睡不着?”
严他锐微笑道:“我心乱,王爷呢?”
秋旷醒被他的直白噎了一噎,又被他的点到即止轻描淡写弄得不好追问,只得简洁道:“我也无眠,想寻个说书人来听话本。”
若映烛仔细分辨,秋旷醒觉察到,严他锐始终也是有一丝手足无措的,只不过这男人酷爱装作老成洒脱,不知是不是质子际遇所迫。秋旷醒皱皱眉头,才想到这,眼前如蝶冉落,是严他锐又在他椅前蹲下来了,眼睛紧盯着他的眉头,问道:“天太晚了,不论在想什么,你该多想些快乐的事。是什么话本?”
秋旷醒笑了,道:“大都听腻了。这两年还听不腻的只有前朝几段故事,你听过陈武帝的情/事么?野史记载尽太荒谬了,太不可能,不解为何,却编排得颇细腻,不似一般漏洞百出。”
严他锐随口道:“我只读过正史。可陈朝正史里,那任皇帝不也是龙阳之好,将他爱人明晃晃写入史书了么?”
秋旷醒道:“约摸正因如此,野史的记载又多又像模像样。正史的记载远没有那么多。我这两年听了一百三十五回合,还没听完。”
严他锐不免也百思不得其解了,还不禁升起一点兴趣。秋旷醒见状,嗓音半是含倦如风雪半是跃跃期待地道:“假若你也想听,一会我们从头听起也好。夏珑实际不感兴趣,以前还从没人陪我听话本呢。”
这主意不坏,依严他锐寻思着,还能照看照看秋旷醒,防备后者休息过晚。
于是一口答应道:“好,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