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衡恍恍惚惚地从承伯侯府被提到相府,当他被抱进一个熟悉的怀抱时,才蓦然惊醒过来,他想起连昌成最后一句话,浑身上下似乎每一根毛发都压着怒火,柳氏,那个卑贱的妾室,她怎么敢、怎么敢打他娘亲嫁妆的主意!
怒火腾升而上的时候,殷衡心里也有一种焦急在催促着他,不能再等了,他最近就要去平远侯府。
下定决心之后,反而抚平了一丝急切,他勉勉强强忍耐下来,心不在焉地任凭苏卿一遍又一遍捋着自己的皮毛。
埋怨而又轻柔的声音絮絮叨叨地说着,殷衡有些失神,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是他除了在承伯侯府之外过得最舒心的一段时间。
殷衡半睁着眼睛,他性子张扬,受不得半分委屈,偏生虎落平阳还不知收敛,若非遇到苏卿,自己也不会好好的,想到这,殷衡微微抬起头,感受到目光的苏卿朝他粲然一笑,又想到现在的情况,忙不迭收起笑容,板着脸看他。
殷衡垂下头,这份恩情他自当记在心里,若他此去恢复人身,来日必会报答,其他人……殷衡脑海中忽地闪过苏玉潆的面容,他把这些杂念甩出脑外,不再细想。
苏卿见狸奴安安静静的,以为它在外面吃了些苦头,忍不住心软了几分,可为了让它长教训,苏卿还是压制了它的反抗,把它关在了笼子里反省,并嘱咐仰月好生照看。
本以为这几日“禁闭”就能让它知错,谁料放出来的当天下午,满相府就没了狸奴的影子,苏卿直觉它又跑了。
殷衡熟门熟路地穿过长街,来到平远侯府附近,他看也不看大门一眼,就径直往偏门走去,他在附近耐心等了许久,倏尔偏门的开合声响起,他的耳朵猛然直立起来,一双猫眼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处。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嬷嬷,领着几个丫鬟打扮的人,看样子是采买的,她朝门房说了几句话,殷衡俯下身子,寻找着机会。
那门房不知道说了什么,嬷嬷脸上露出一抹倨傲,她摆摆手,大摇大摆地领着几人出了偏门,殷衡调整身体的位置,绷紧后肢,积蓄力量。
当最后一个丫鬟后脚踏出门槛时,殷衡后脚猛地一蹬,整只猫犹如利箭一般蹿过去,那门房只来得及看到一抹暖黄色的影子,眨眼的功夫,它就没影了。
殷衡不敢相信他进来得这么顺利,但也顾不得思索这些,熟练地拐过几个拐角,依靠着他对平远侯府的熟悉轻轻松松躲过路过的丫鬟小厮。
当他安稳地来到寝房时,终于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他用头顶着木门,轻而易举就推开了一条缝,钻进去后再把门抵上,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殷衡瞥了一眼香炉,随即把目光放在床榻上的人影,里间鸦青色的帐子分挂两侧,恰好垂在地上,床榻上的人披着一层锦衾,看不出胸膛的起伏。
殷衡灵巧地跃上去,居高临下得望着自己的身体,额头上缠着一圈纱布,伤口处浸湿了一小块,鲜亮的红渗出来,靠得近了,灵敏的鼻尖混杂着一股铁锈味和浓郁的香,殷衡皱起眉,回头望了一眼香炉。
初进来时,只是一股淡香,待的时间久了,鼻尖缭绕的味道便浓重几分,闻久了令人头晕,殷衡扫了一下尾巴,绕着香炉转了几圈,毫不犹豫打翻在地,香炉摔在地上,里面的香撒了一地,柔软的地毯裹住它,竟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他跳上窗子,挤开一条缝,浓郁的香味顺着缝隙散出去,殷衡重新回到床榻上,试图让自己苏醒过来,他白皙的脸上多了几条红痕,看起来极为突兀,殷衡却顾不得这些,若不是能听见自己平稳的呼吸声,他都要以为躺在这里的人早就没了气息。
殷衡失神地盯着自己的脸,心里的无措和压抑滔天一般涌了过来,他要是一辈子都变不回去了怎么办?
极度失落之下,他没听见脚步声,被来人一把揪住后颈,心里猛然一惊,剧烈挣扎起来。
那小厮是个生面孔,他看了看倒地的香炉,又看了看殷衡布满抓痕的脸,脸上的神色难看的紧,用力制住它,打算丢出屋子。
才出门,迎面就碰上平远侯府的二子殷席,一身宝蓝长袍,腰间束起玉质腰带,坠有良玉为饰,墨发束冠,端的是一派温良儒雅。
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内。
殷衡咬牙切齿地暗骂了一声。
“二公子。”小厮立马变得恭敬起来。
“怎么有只猫?”殷席笑容温良,半点不带责怪的意味。
小厮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惶恐道:“还请公子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