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宁忍了,暂时不跟他计较。
她迟疑地伸出一根食指,小幅度地指了指前面那个文件夹,“那个你帮我做,后面这个……还是我自己来。”
换句话说就是:基础部分交给严北承,这样即使他掩盖舞弊,她也能看出来;她不会的那部分自己来做,中间有问题向他请教。
这种不信任简直要满溢出来的“霸王”请求,季宁说得十分心虚,都不太敢去看严北承的眼睛。
而且这样以来,严北承还得跟着她一起熬夜,毕竟她随时都可能有问题向他请教。
季宁忐忑不安地瞄了两眼身边男人,不确定他会不会再次抬脚走人。
严北承背靠着椅背,将她这副模样看在眼里,修长指节搭在桌面轻敲,眉头依旧微微蹙着,似乎是有些头疼。
但莫名地,给人的感觉他整个人又是轻松的。
安静了会,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教你的时候,我也可以直接教掩盖舞弊的审计方法。”
“……”
季宁一顿,倏地抬头望向他,几秒秒后,眼睛缓慢地眨巴了下。
然后。
没有看错的话,她似乎在严北承眼底捕捉到一丝笑意。
所以是在……故意逗她?
这人在她面前,是继暴露阴狠变态本性之后,现在连表面的清冷正经也要绷不住了吗?
不管怎样,他刚刚那句算是默认了她的不平等条约。
想到这儿,季宁忽然又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地,唇角轻轻弯起一点点。
其实审计作为资本市场的底层,在中国这种人情社会已经没那么具有独立性。很多人觉得审计就是走过场,甚至业内流传着一种调侃——如果说会计是做假账的,那么审计就是帮助会计掩饰做假账的。
季宁那么努力认真地做好一颗螺丝钉,倒不是在本专业上有多么远大的抱负,就只是想多获取工作经验,多赚一点钱。
送餐服务很快敲响房门,两人简单解决了晚餐便投入工作。
季宁的问题不止多,而且杂乱无章,毕竟很多科目她压根没接触过,里面的逻辑都弄不明白,等于严北承要从头开始教。
他今晚依旧穿了件白衬衫,不过面料是亲肤柔软的那种,说话时微微垂着眸看她,长睫落下来,衬得整个人都温柔不少。
季宁本来有些焦躁的心,渐渐被这种温柔安抚,像个吸水海绵一样,时不时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下知识点。
问题一路问下来,不由得在心里惊叹——资料里有部分涉及到大合并,已经属于高级审计员需要掌握的范畴,没想到严北承居然也都会。
季宁微仰着脑袋看他,忽然有种他的确有资格高高在上的感觉。
几秒后,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她吓了一跳,忙摇头驱逐这种可怕的想法,还忍不住拍了下自己竟然要奴化的脑袋。
“啪”的一声。
不大不小的声响,引得旁边严北承侧头看过来。
“……”
季宁与他安静对视,眼睛干巴巴地眨了眨。
严北承顿了顿,目光移向她电脑屏幕,“这个也不会?”
“……嗯。”季宁顺势含混应下。
这才发现,她和严北承距离这么近。
近到她甚至在他眼睛里看到自己小小的缩影。
约莫一两分钟,严北承给她讲完,又回归之前那页序时账。
——要从里面扒出东格在马来西亚大半年的数据,可想而知工作量有多大。
看到严北承一页一页地扒,季宁忽然有些想笑——你的员工为难我,最后还不是反噬到你身上。
她笑得诡异,严北承看她一眼,“笑什么?”
“……没什么。”
嘴上这么说,季宁眼睛里的笑却禁不住地漾着。
两人真正相处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这样笑。
弯着的眼睛里都是细碎的光。
严北承目光落在上面的时间有点久,季宁察觉后,抿唇很快收了笑,问:“这个数据东格的财务本来可以直接给,但他们年底太忙,没时间理人,这种情况如果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
他不是很厉害总能一针见血么,一定能想出绝佳的主意吧。
像要领到什么致胜法宝一样,季宁满心期待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却见严北承收了视线,给出三个字——“不知道。”
“……”
“知道也不告诉你,他们才是我的员工。”
“……”
季宁忍了忍,终于没忍住,蹙眉指了指他电脑里几份文件,柔柔糯糯的声音里都夹带着气呼呼的火星:“扒完这个,还有这个这个!快点弄,我等着出报告呢!”
严北承视线落在电脑屏幕上,没说话,薄唇似是抿了丝笑。
马来西亚天黑的晚,从暮色四合到夜深人静,时间在大量表格和数字中流逝。
即使已经入职一个多月,季宁还是不能适应后半夜熬夜,过了凌晨两点,效率明显下降。
揉了揉眼睛,灌了杯咖啡下去,强打着精神撑了一小时,脑袋又开始发昏。
她半趴到桌上,视线里是严北承的侧脸,眉目间也有了一丝疲色,但依旧坐得直,时不时敲一下键盘。
“你都不困吗?”
“还可以。”严北承眼睛盯着屏幕回了句。
季宁心里有愧,“你可以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