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迟和关山月对视一眼,悄悄低下头笑了,阮秋迟小声说,“看来老师最近心情很好嘛。”
关山月埋在立起来的书堆后面,“是不是因为历史老师啊?”
阮秋迟带着“磕到了”的表情说,“我猜就是!你没看那天历史老师给……”
她话还没说完,忽地身上一凉,感觉有视线盯着她,她悄悄抬起眼,径直对上英语老师的目光。
阮秋迟不喜欢在桌面上放很多书,影响她写字,所以她在课桌旁挂了一个书袋,桌面上就空荡荡的。
以至于在老师眼皮子底下暴露无遗。
英语老师唐秋朱唇轻启,缓缓开口,声如银铃,“阮秋迟。”
关山月一惊,吓得缩回头去,在书堆垒起的高墙下盯着英语课本。
阮秋迟缓缓站起身,一脸视死如归。
“你在和关山月说些什么呢?”
我在和她说你跟历史老师的幸福生活啊!阮秋迟脑子里极快地过了一遍不会被骂的理由,她瞥了关山月一眼,她正当着缩头乌龟,怂巴巴地不敢说话。
“呃……我在跟她说……”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上课讲话的事实了!她只好破罐子破摔,“老师今天心情很好!”
唐秋这倒是没有想到,自己这么明显的吗?她收了收表情说,“老师今天就放过你,上课不要说话,知道了吗?”
阮秋迟忙点头,唐秋让她坐下了。
这都行??
关山月觉得十分不公平,为什么她只是笑了一下就要被唐秋罚站,阮秋迟就什么事都没有啊!
阮秋迟胜利似的得意地瞥她一眼,做回了那高高在上的好学生位置,回答英语老师的问题比谁都积极。她再一次受到了差生歧视。
快要考试了大家都有点躁,到晚自习的时候想悄悄放松一会儿,阮秋迟拿着另一边的耳机给关山月,两人晚自习偷偷戴耳机听歌。
她们听歌口味很杂,《风居住的街道》《something just like this》《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两人跟着节奏一左一右摇晃,像两只小不倒翁。
教室白色的灯光打下来,窗外虫鸣阵阵,大家多是在做自己的事情或是在说悄悄话,总有某个时刻教室里的嗡嗡声忽然会安静一刹那,随后不约而同地继续嗡嗡嗡,也不知道为什么。
听着听着阮秋迟忽然一把扯下她们的耳机,两手放在桌上,拿着笔像是在写作业的样子,关山月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刚想问,就听见了钥匙的声音,她一颤,疾速拿出数学《成才之路》摊开,空白的一页上随便填了个选择题。
班主任从后门缓缓上场,教室里说话声猛地安静下来,翻书的声音不绝于耳,班主任巡视领地似的绕了一圈,从正门走了。
大家心有余悸地转过身子望了望后门,嗡嗡声比刚才还更大。
阮秋迟得意地说,“怎么样,我反应够不够快?”
关山月假意称赞道,“你真厉害。”
她轻轻揽住她的肩膀,“今晚我送你回家。”
关山月白她一眼,“送就送,别动手动脚的。”
她嘻嘻一笑,拥着她似是小心翼翼,小声说起悄悄话,不时轻声笑,关山月便听着她说,偶尔也悄声回应,两人讲到高兴的地方靠在一起乐,讲到不开心的地方叹着气对视一眼,又笑。
直到下晚自习,走出教室,月光澄亮,夜凉如水,绕过学校的荷花池,清风吹过池面,荷叶点水荡起涟漪。
她们逛了城南一圈又一圈,天南地北什么都聊,聊着天就不想回去了,于是阮秋迟提议,“我们去花园湾走走吧。”
关山月答应了,今天晚上的风很舒服,月光静悄悄。
“今天多少号啊?”阮秋迟过了马路,仰头望月。
“不知道,我只知道是星期二。”读书的时候只知道今天是星期几,长大了可能只知道今天是几号。
“月亮这么圆,不是十五就是十六吧。”
关山月也仰起头,满月挂在天边,现在被层层薄云挡住了,只露出“月笼沙”之像来,两人都没注意脚下挖出来种树的坑。
广场上好多小孩在玩那种可以飞上天的发光玩具,玩得大汗淋漓的小孩尖着声音狂叫着跑来跑去。
“他们好吵……”关山月才说四个字,突然感到脚下一空,身上惊得一颤,她轻呼一声,差点要往前倒,阮秋迟反应很快地伸手扶住她,她紧紧抓着她的手,鼻子撞在她的肩膀。
她“唔”了一声,松手捂住自己的鼻子,阮秋迟又开始说那件事,“你看!我又扶了你一次!你高一的时候摔了一跤,结果高二你居然问我们认识……”
关山月忍无可忍,闷着声音说,“喂!你还要说多少遍??!!”
阮秋迟哼了一声,刚想说“要说一辈子”,忽然某个尖叫小孩的飞行玩具掉下来,落在关山月身上。
她还没说话,阮秋迟就喊,“喂,小孩!你砸到人了!”
尖叫小孩粗着嗓音喊,“对不起!”
捡起玩具一溜烟儿跑了。
阮秋迟“啧”了一声,“小孩子真讨厌。”
“你妹妹也是小孩子呀。”
阮秋迟很喜欢她妹妹,她一仰头说,“他们怎么能和我妹妹比?”
两人继续往广场走去,这个时候虽然说很晚了,但是那边的场地还是有很多打羽毛球的,更深处的是一大片篮球场。
那边照着暖黄色的光,传来阵阵鞋底摩擦的声音,很多人身上的汗把衣服浸成深色,也有些直接脱了上衣,阮秋迟望了望,“球场怎么全是男孩子啊。”
关山月有点近视,眯了眯眼睛,“是诶,好像都没有女孩子。”
阮秋迟揉揉眼说,“我的眼睛有点疼。”
“写作业写的?”
“看裸.男看的。”
“……”
阮秋迟跟她绕过这一片篮球场,突然转过脸凑过来问,“你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
关山月不知道她干嘛突然这样问,还是回答说,“没有啊。”
她带着些英气的脸庞染上笑意,冲她眨了眨眼,倒是没有再说什么。
云层时遮时散,月光时隐时现。
她们走得不远不近,远的时候会被迎面走来的人分开,近的时候她能感觉到她轻轻蹭过手臂,耳边轻缓的风声中带着一阵一阵的虫鸣,似是她一阵一阵的心跳。
唯有路灯与暗淡月光照耀着的小路上,她们隐隐约约听见歌声,走进了才发现这边架着一个大音响,有人正连着麦唱歌,唱歌的男生戴着眼镜,声音低沉绵延。
关山月只是觉得有点耳熟,好像是《水星记》,他唱得很投入,面前的草地上呈半圆环围坐着人,低声合唱着。
她们站在一旁,广阔的草地合着远方的天空,满月破云而出。
“还要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阮秋迟低着头,轻轻跟唱,刘海被风吹着微微拂动。
渐渐地,她好像已经听不到现在正在唱歌的男生,伴奏的钢琴声与虫鸣融为一体,阮秋迟独特的、轻柔的嗓音好像蕴着无数的风与黎明。
阮秋迟的眼睛微微阖上了些,睫毛簇拥着她的眼睛。
“拥有你。”阮秋迟忽地轻轻偏过头望着她,她才发现她的眼睛在月光下颜色很浅,像是被孔明灯照着的一汪水。
她的目光里是她看不懂的神色,有风来了,吹得她身上的校服贴着瘦弱的身子,束起的长发也泛起涟漪,她就那么望着她,像在瞭望灯塔。
她心里一跳,那时好像听见风停了,虫鸣在独奏,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又好像只剩她一个。
她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阮秋迟笑,风吹动树叶“簌簌”作响,“我很喜欢月亮。”
因为月亮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