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回头也知是谁,反正这儿除了那小子,没人称她为姐姐。顿住偏头看了眼,那人也很是时候奔上来。细瞧脸色,甚至布了层薄汗。 “您走得真快,我都快赶不上了。” 他持起袖口擦了擦,满眼关切。岳灵漠然站定,鄙夷抬眸。 “厉公子有什么事?” 自打那次出去,已经好几天没正面对话了。厉昶杵在跟前还有些不好意思。 “这……我……你胳膊好点了吗?我找了些药,治扭伤最顶用。这几日不太方便,一直寻不到机会交给你。” 他抓了抓头,小心说道。而跟前的女子则朝两旁扫了眼,客气。 “谢公子关心,已经好多了。” 语毕就见对方往她手里塞了几瓶药,焦急着出口。 “那你拿着,再多抹抹,没的回头复发。” 无奈之下她只能点头,站在风中发丝纷飞。 “好。” “嗯……” “还有事吗?” 如此微妙的场景,岳灵并不想延续太久。毕竟眼下正是饭点,而来往的人流也很多。 “有……就是……马上回京了,你……你往后都住王爷府上,对吗?” 他问得坦荡,眼神也正经。小个子闻言继续点点头。 “应该是。” 厉昶听罢眸光一闪,搞不清楚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那就没机会再出来了?” 不明白他指的这个“出来”是几种意思,遂她迟疑阵,没有答话,不过小子很快补充道。 “不不,我是说,说好的听小曲儿,也没机会了?” 本能脱口,压根不在意什么时候与人约好。听得岳灵不禁莞尔,笑容映人心底便是一荡。 “这个……” 不想给人太多遐想,她犹豫寻拒绝的法子。厉昶听到这里抓抓头,赶紧打断。 “那我要有时间……” 还未说个所以然,不远处突地出现一座儒雅男人的身影。放眼瞧,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兵部尚书厉永权。 “厉昶。” 小子皱眉,下意识偏头,正巧对上那威严的目光,不禁眉头皱得更厉害。 “爹?” 手握成拳,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片刻后听到声。 “过来,为父有事问你。” 对着儿子勒令,顺便淡淡地看了岳灵一眼。四目相接,两人都很沉默。 厉昶听着本是不愿走,可碍于父亲的目光不得不移步,垂着脑袋应了句。 “好,孩儿这就来。” 说完他爹也识相,并未在此停留过久。转身随着人群往前而去,于是小子抓着机会,赶紧又唤了一声。 “姐姐……” 岳灵拢了衣袖,站久了竟觉得冷,便出口叮嘱。 “既然令尊有事,您先去吧。” 可小子似乎很不想走,沉思一阵,冲着她小声道。 “那我晚点……要是还没到京师,我晚点再来寻你。” “嗯?” “姐姐别拒我,就这么说定了。” 一气呵成,不容人反对,说罢赶紧回头朝父亲那头跑。留下一脸不解的小个子姑娘,默默看了眼手中药瓶,想到他说的话。微摇头,一副老成的模样。 她不是爱多想的人,即便品出些什么。 话不多说将药瓶往兜里一放,抬步很快往主队的方向而去。从人堆里出来的齐恒本是见着这一幕,可正巧碰见小厮有事上报,他便将思绪抽回,没再多瞧。 入客栈,小心攀上楼去,岳灵自是陪萧烈待在顶层雅间。这处是个好地方,连客栈小二都比旁的地儿来得机灵。人来人往,大概珩王也不是头一回光顾,所以掌柜熟门熟路,亲自迎了上来。 帮忙点菜的是齐恒,熟知主子的脾性,做起事来倒游刃有余。点了几个招牌菜,还有主子心仪的汤包,上了菜,还有两壶好酒。一一呈现在桌前,看上去很有食欲。 可惜岳灵没什么兴致,应该是早前在车内睡觉受了凉,坐下就感觉到冷。连着几个喷嚏跟着来。偏过头,一把鼻涕一把泪,掏出手绢轻轻撮了一下。 没见人吸鼻子也那般素净,甚至看上去略微有些无助。纤瘦的身板儿裹在宽大的男装袍子内,脸小人娇,缩在角落怎么看怎么惹人怜。 萧烈本还在饮酒夹菜,瞥见她默默去了一边,眼神竟也跟着离开了。 好像有她在的地方,怎都避免不了。 齐恒站着,旁还有两位大人,都是珩王的人,谁都没开口。遂他不得不过去瞧瞧,并朝主子的方向拱手示意。 岳灵就倚在身后小座上,屈腿坐在椅子中。身上披了条毯子,觉得很倦,甚至还有些冷。 待了没多会儿齐恒就来了,掀开帘子含笑走入,对上那缩成一团的小人儿,有礼有节唤了声。 “岳姑娘?” 下巴搁在膝头,她谁都不想理,微微靠着,抬了抬眸子以示自己在听。 “您是不是不舒服?要不小的给您找大夫去。” 他态度很好,嘘寒问暖不嫌多,随即见人点了点头。 “嗯。” 知道里头说什么外面都能听见,齐恒往后看了眼,试图安抚。 “那好,您先喝点儿水。王爷还在吃饭,等会儿用完了咱在这歇一夜。” 不解抬眸,懒懒启唇。 “不连夜回京?” 齐恒摇头,一五一十解释。 “不了,几位大人都喝了酒,眼看就快到了,不急于一时。” “好。” “那小的就下去请大夫了?” 岳灵换了个姿势,怏怏靠着,低声。 “劳烦齐大人。” 她也挺客气,毕竟人家是好意。只不过眼下实在冷得厉害,懒得多说,就几句话来回将事情解决了。很快,齐恒颔首退下了。 她睡得很沉,可意识却很清楚。能感觉到周遭的环境,除了很冷外。不记得大夫是什么时候过来的,靠着椅子就这么睡了过去。 迷糊中感觉外头的碰杯声渐渐加快,随后不知过了多久,帘子再次被人掀起。感觉额头触上一双温热的手掌,还有跟前喷洒出的酒气。 她知道那是谁,不过没有理会。人都有脆弱的时候,尤其犯小毛病不舒服时。岳灵任由人打量,谁都懒得理。随即身子不觉一轻,整个落到坚实有力的臂膀中。连人带毯子被抱了起来,一步步稳稳当当,往卧房的方向去。 再熟悉不过的味道,闻了些日子已有记忆。还有那靠过无数次的胸膛,听着沉稳有力的心跳,此刻竟莫名心安。 毯子滑开露出一截皓腕,埋着脑袋,长发松开披散下来。那人抱着她,踢门而入,仔仔细细上榻放好,掖上被子。 不久后大夫就来了,大概是花重金请来的。入门紧赶着过来瞧,捋胡须看了老半天,说了一堆女儿家的毛病,诊得也仔细。 唠叨姑娘家不能轻易受凉,没的回头落病根。还说这回先吃点药发发汗,开一些温补的方子,往后按时服用,不可懈怠。 横竖大夫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词,迷糊中的岳灵听了小半段,后面的实在没心思。将被子掩住耳朵,继续阖眼歇息,连最后大夫怎么走的都不知道。 身边没丫鬟,除了她便是一帮男人。所以某人没离开,一身衣服也没来得及换。直到下人熬好药呈上,亲自端过喂,看她喝一口停三刻。男人蹙眉,忍不住将药放到嘴边尝了一口。 不算苦,怎就受不得?此刻的萧烈像位操碎心的老父亲,搂着她捞起,不依不饶,腾出手继续喂。 然而那药可把她苦得,前二十年没喝过这么苦的药。紧推慢推,病娇体弱又没力气。偏生对方还执着,硬要喂得一滴不剩,方才放她躺下睡去。 皱着眉头拧了他一记,没把人弄疼倒将自己手折了。本就身子发软,那家伙肌肉又跟铜墙铁壁似的,算了,由他去,回头再算。 躺下,裹得严严实实。萧烈喂她喝完最后一口,自己也洒了一身。遂不得不回房换衣服,帮忙拉过被子,起身出了房门。 他动作很快,然而不知是否凑巧,刚出到院外就碰上闻讯从另头赶来的厉昶。手里拿着几瓶药,还有奄奄一息硬要爬起来探探恩公的病弱公子瑾歌。 三人同时在院中相遇,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岳小厮生病的事人尽皆知。这一碰上,气氛莫名诡异。在那纹丝不动的僵持中,渐渐变得有那么些不可说。 神情各异,他们谁都没说话。而里面躺着的姑娘全然不知,依旧睡得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