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人群各自散了。临街茶馆二楼的雅阁里,有人当窗而立,凝神看着人群里懊恼远去的两名暗卫。 “这就是你送我的礼物?” 他合上窗,斜倚于吴王靠上,失笑而弄酒盏,正是太皇太后侄孙、邺候世子顾清屿。温温笑着的脸上两个酒窝,看上去倒是平易近人。 “如何?” 对面另坐着裴钰,替他满上一杯竹叶青,眼中透出生意人的认真与精明,“事成之后,大的归我,小的归你。” “开什么玩笑。”那人侧唇一笑,笑容盛满寒气,“那两人是昭王府的人吧?为了这么个小东西,你要我得罪他?” “不若……”他微微俯身,唇角含了一丝笑低声诱问,“大的那个给我?” “卿莫近禁脔。”裴钰抿一口酒,语声淡淡。顾清屿哧地笑出声来,“如此说来我猜得没错了?那果真是白景臻的女人?呵……他竟是转了性。” 裴钰不语,自怀中摸出一块令牌来,铁铸的腰牌上苍龙飞舞。顾清屿剑眉一凛,“秦|王府?” 就说昭王府怎么会养闲人,让裴钰这般轻易地得了手。原来有人暗中相助。 这可就有趣了…… 唇角抿过一丝戏谑,他笑,“行。这个忙我帮你。” 他出身太皇太后的娘家邺侯府顾氏,自小养在太皇太后膝下。这些年,太皇太后在城中广修尼寺为女儿祈福,顾清屿也的确需要那么一个人慰藉老人家思念亡女的心。 裴钰并不意外,“那就这么说定了。” * 东城诏狱。 季瑶跪坐在蒲草中,紧紧捂着妹妹的眼睛,汗透重衫。 隔壁所有相邻的女囚都被轮过了,男人肆无忌惮的淫|笑与女人凄厉的惨呼织成一曲,自她们被关进来起,这样的叫声便没停过。 终于,隔壁完事了,一股浓烈的腥气在阴暗潮湿的牢中弥散绽放。男人们哼着淫曲儿一边系腰带一边朝这边张望,看守女牢的狱卒故意扬高了声赔笑:“大人,那边的死囚玩玩就行了,这边的,萧大人要亲自审问。” “行了行了,都省得。”几人齐齐哄笑,目光贪淫地在姐妹俩身上转了几个来回。季瑶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几人走后,牢里渐渐安静了下来,只余下草虫喓喓的低鸣与女人微弱的抽泣声。季棠呜呜咽咽的哭声将她从恐惧中拉回,“阿姊,为什么会这样……红叶姐姐为什么会害我们……” 她一直在哭。往日粲然如星的双目望不见一丝神采,仿佛提线的偶人,失了生气。 “如今说这些也没有用。你我暗于信人,所以至此。”季瑶亦黯了眸。是她识人不清,裴钰分明从一开始就不怀好意,她虽小心提防着,却没想到他会置她们于死。 平心而论这个计策并不算高明,他所利用的,是她们初到京城不通规矩和小棠的喜欢……思及妹妹,季瑶心中又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她在心中暗暗起誓。若能活着出去,就一定要让裴钰付出代价!一定! * 月至中天,闹市街头那个青年人再次露面。他便是当今太后的侄儿,武安侯萧庭望的长子,白鹭府北镇抚司镇抚使萧连。 “叫什么。” 他坐在春凳上,懒散掏着耳朵。眼睛仍似酒缸里泡过一般,醉醺醺睁不开。 “季瑶。舍妹季棠。” “季?”萧连突然睁开了眼睛,牵动一丝狰狞微笑,“如今这京城里可没人敢姓季。倒是十六年前,季姓还是大族。” 季瑶知道他是指的云间季氏,忙道:“大人,我们是从凉州来的,还望明鉴。” “凉州来的就好。” 萧连为她的识相感到满意,见她鬓发散乱之下一张脸仍似清月新辉、玉树堆雪,一阵口干舌燥。季瑶畏惧地避过他贪淫的目光,朝后缩了缩。 狱卒忍不住提醒:“犯事的是你妹妹又不是你,你跟我们大人讨个饶,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季棠全身一凛,仿佛受惊的小鹿般张皇睁大了眼。季瑶深吸一口气,磕了个头哀怜求道:“大人,民女姊妹二人初来京城,不懂规矩,所以至此。但绝无对太后娘娘不敬之意,还望大人明鉴!” 拒绝之意如此明显,萧连变了脸色,阴阴冷笑:“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喽!” “来人,把这个大的给本使捆了——” 两名白鹭卫应声而上,季瑶惊恐地挣扎起来,“大人,我给您做牛做马,求您放过我吧!” “我要你做牛做什么。”萧连淫邪地挑起她的下巴,指腹留恋地在那光滑如瓷的下颌上摩挲轻抚,“做马倒是可以。就是不知道你这样的美人是不是空有一张皮囊,骑起来爽不爽?” “嗯?让本使看看,奶.子大不大?” 说着,手掌往下,径直撕开了衣领。 春日的衣衫原单薄,叫这一撕,季瑶领口当即破开一个口子,白色中衣下亵衣和玲珑锁骨隐隐若现。季瑶胃里一阵恶心,情急之下喊道:“别碰我!我是昭王的人!” 萧连的动作应声而止。两名擒着季瑶的白鹭卫下意识地看向他,一人膝上遭了一脚,萧连怒气冲冲地道:“看什么看?本使还怕他不成?!” 转向季瑶,重又挂起淫邪的笑,“你说你是昭王的人,什么人?” 季瑶羞愧欲死,脸上早已红透了,方才情急之下一时权宜之计,如今怎好意思开口? 季棠在后瞧得分明,梗起脖子来尖利喊道:“我姐姐是凉州府送给昭王殿下的美人,自然是枕边人了!如今殿下在长安接迎秦王,特遣亲卫先送我们入京,你若不信,大可去长安找人问问!” “闭嘴!”萧连上前就是一脚,季棠尖叫一声,头撞在冰冷的墙上,血流不止。 “小棠!”撕心裂肺的一声,季瑶拼命挣脱着,却被钳制得死死。萧连伸脚踩在季棠的背上,才爬起来的少女重又匍匐在地,磕了满嘴的尘土和秸秆。 “大人!” 牙齿打着颤,季瑶双眸含泪,望着若恶鬼一般的男人楚楚求道:“求您放过我妹妹吧!妾非是不愿服侍您,可贱妾已是昭王殿下的人,没有他的允许实在不敢背主。您若真瞧得上贱妾,等他回来,向他正式讨了妾好不好?” 萧连笑:“你口口声声自己是昭王的女人,可他不置侍妾满京城是出了名的,本使凭什么相信你?” “还是速速从了本使吧,本使同昭王一向交好,便你真是他的人,也会成全我们的。”说着,又在她脸上摸了一把。 “大人,贱妾不敢说谎!”忍着腹中翻江倒海的恶心,季瑶尽力平和着语气,“妾在凌阴里的住处藏有殿下赏的纹银,上面刻有朔方府的徽记,大人一瞧便知。” 萧连脸上的笑渐渐凝固了。 玉门新胜,那一位的声望如日中天,他也实不愿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了人。这小娘子说的是假的还好,若是真的…… “来人。”一字一顿从齿缝间憋出愤懑不甘的声,“去查!” 白鹭卫很快去而复返,将季瑶藏在屋中的那三十两纹银悉数找了来。上刻着朔方府的徽记,另有“朔方兵饷会源足银”八个大字。 她一个普通民女如何会有朔方府的兵饷?这事果然另有隐情。 他越看脸色越青,适逢宫里派人来请,踹了两个手下一人一脚,举步走了。 牢门在二人身前落锁,季瑶身子已经瘫成了一滩水,季棠扑进她怀中,嚎啕大哭。 狱卒恨铁不成钢地磨牙,“装什么三贞九烈!多少女人想爬我们大人的床还没得爬呢!” “惹急了大人,凭你是谁,灌点药一样成事!” 季瑶只作不闻,揽着妹妹,眼角一点莹然泪光,似月光相萦。 萧连这一去便没有回来,次日,牢中又进来个陌生男子。宝蓝底官靴,从四品麒麟服,宽肩细腰,面目朗秀。 “哪个是季瑶?” “我是白鹭府南镇抚司镇抚使顾清屿,今日,换我来审你。” 那双官靴在说话时便转了出去。季棠一下慌了,“阿姊……” “阿姊不要丢下我!” 她像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猫,紧紧抱着姐姐的胳膊不放。却被两个白鹭卫不耐烦地扒开,“叫去问话又不是生离死别,哭什么!” 季瑶唯恐惹恼了对方小妹还会吃苦头,忙道:“我和你们走!不要伤害我妹妹!” 二人动作应声停下了。季瑶被人驾着,一路带出潮湿阴暗的诏狱与北镇抚司,换乘轿子,又过了两条街,进到另一座气势恢宏的官邸。门前悬着烫金的乌木匾额,南镇抚司。 那位顾大人似乎不急着审她,扔给她一件锦袍遮身,提进一间屋子后便消失了。涅槃图岩画的屏风后拐出一道熟悉身影,“……季姑娘,你还好么?” 季瑶一震,拼命地忍住了将他碎尸万段的冲动,冷笑着应:“裴公子?” 来者正是裴钰,不待她开口质问便道:“紫斑牡丹非是我意。” “红叶是我母亲给我备下的房里人,嫉妒成性,误以为我对小棠有心才会行此诡计。还望季姑娘能相信我。” 他一副卑陬失色的样子,似乎颇为自责。季瑶冷冷打断他,“够了!说吧,你要我做什么才肯救小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