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练到底还是生了波折,顾九思在黄昏时带着慕星辰站到一片荒草里,四周都是空荡荡的,连只会叫得虫子都没有。
慕星辰看了一圈没看出什么结果,十分虚心地求问道,“爹爹,道门失踪的那几人是被埋在咱们脚下的土里了吗?”
顾九思稍稍有点讶异地看着他。
这十几日慕星辰不是跟人揽着肩膀称兄道弟,就是挨家挨户跑到别的门派蹭吃蹭喝。他还以为慕星辰在府里待久了,好不容易出来一回,只想尽情地玩上一玩。
倒是没想到慕星辰竟然和他一样这么早就注意到有人失踪的事。
慕星辰自然不会说他这段时间拉着人胡天侃地,除了想玩以外,更多的是想循序渐进,不那么突兀地找某个人搭话。
谁成想他始终没鼓起勇气开口,反倒因为把人都认了七七八八,轻而易举地就察觉了道门弟子少了几个。
幸好顾九思也没追问,他随手将一道灵力打向面前的虚空,一条深不见底的暗道赫然出现在眼前。
没等慕星辰惊讶,那暗道就瞬间亮起了一簇簇青绿色的火光,一直通到最底下,像是在引人进去。
“也不算被埋在地下,毕竟他们身上有沈星河下的禁制,除了天道,谁又能杀得了他想护着的人。”
不过等夜里道门清点人数发现人少了,再匆匆忙忙过来找的时候,那几个人约莫也不会比死强到哪去就是了。
顾九思一步一步踏下去,每踏一步,心便沉重一分,连一句跟过来都没能对慕星辰说。
慕星辰自是不知他如何想,他早就习惯了跟在他爹爹后面,不用他说就跟着他向下走去。
他们两人沉默地走了半晌,不仅没有越走越狭窄,反倒越走越空旷,到最后竟来到了一座偌大的城池。
那城池的大门开着,酒楼商铺遍地都是,大红灯笼和青绿色的火光交相辉映,随处都可以见到来往的行人。
慕星辰只听说过九天炼是世间第二秘境,进入此地的生灵便是不死也要扒层皮,他可从来没听说过这荒草丛生的地下,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顾九思原本也是靠着识海搜寻才找到这个地方,可他却像是来过很多次一样往里走去,然后轻车熟路地走到一条昏暗的巷子里,按动了一块不起眼的砖石。
喧闹声一下子传了过来,仿佛要掀翻房顶。
顾九思看了一眼打开的暗门,对着慕星辰道,“过来,外面那些人是幻象,这里面的才是真的。”
慕星辰这一次没有问他爹爹这里是什么地方,傻子在看到最中央台子上的铁笼和底下那群高声出价竞拍的人以后,都能猜得出这到底是哪里。
地下拍卖场,跟凡间的黑市一样的存在。
只不过这里面拍卖的不是灵宝和药酒,是活生生的人。
今天道门刚刚失踪的那几个人,就这么被扒光了衣服锁在铁笼里,双手双脚都戴上了镣铐,一脸惊惶呆滞地看着底下不知是想把他们抓回去生吞活剥还是炼做炉/鼎的妖魔。
或许也不全是妖魔,慕星辰分明瞧得见那些出高价灵石竞拍的人里,还有几位他很是眼熟的道门长老。
“爹爹”,慕星辰虚指了一下台上,“杀了他们之前先把人救下来吧。这几个孩子请我吃过肉,喝过酒,他们也才十七八岁,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出头,还是个小娃娃呢,再看到杀人的场面会被吓到。”
他说完也没等顾九思回应,推开人群走上了台。一路上都没人阻拦他,想阻拦他的都捂着自己被莫名其妙折断的双腿倒了下去。
他们痛地想要哀嚎出声,下一瞬惶恐地发现自己的喉咙不知何时断了,发不出半点声音,却又没死,只能像条将死的畜生一样喘气。
慕星辰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将铁笼和锁链砍断,又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张宽大的毛毯,将早已被吓得说不出话的几人包了起来。
那几人原本平静呆滞地像个木头,被他碰到的时候却突然挣扎着大叫,像困兽一样踢打乱咬,全然没了他刚见到他们时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慕星辰突然和跟上来的顾九思说,“爹爹,若是我们没来,最先找到这里看见这一切的应该是沈仙尊。”
他记得他自来熟地不分白天黑夜地找人陪他胡说八道时,这几个孩子坐在篝火旁,一边处理他们白天刚从山涧里捉回来的鱼,一边热情地招待他喝酒。
他们说他们来自一个很小的门派,也就今年才有幸进入了道门盛典的名单。他们的师父千挑万选地把他们送过来,不奢求他们能拿到什么灵宝,只希望他们能跟在沈仙尊后面历练历练,也见见世面。
日后便是不能修成沈仙尊那般模样,见见沈仙尊的风采,将他当做修炼的榜样也是好的。
他们还说沈仙尊虽然总爱冷着一张脸,也几乎不跟人说话,可待人真的很好。
他们来的时候沈仙尊就给他们道门每个人身上下了禁制,能保着他们的命。
虽然沈仙尊一句话都没说,但大家都知道沈仙尊是不想他们被自身道行所迫蹑手蹑脚,怕他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什么都不敢试就回去了。
他们说起这些的时候,几人中的小师妹还哼了一声,一脸正义地说他们才不会乱跑。
给人下用于保护的禁制本来就消耗灵力,沈仙尊还一次护下了这么多人。更何况他们便是消息再闭塞,也知道沈仙尊不久前才成神失败,连闭关清修的时间都没有,就陪他们进了九天炼。
他们就是再蠢也知道仙尊来到这里是为了护着他们,哪里又真的会到处乱跑给沈仙尊添麻烦呢?
慕星辰为了和他想见的人近一点,整天都是先跟别人打招呼,再状若无意地走到那人的身边。
他始终没有搭话的勇气,却也看到这几个孩子真的没有乱跑。他们除了进山涧捉鱼,就是上树采果子,规规矩矩地像是被长辈带着出门踏青的稚童。
最安静最规矩的几个小家伙,反倒成了第一把在背后捅向沈仙尊的刀。
捅他一刀的不只是妖魔,还有本该跟他站在同一阵营的道门长老。
顾九思没回答,慕星辰又说,“我跟他们不过待了几日,都觉得他们这般大的孩子不该有此一遭。若是沈仙尊见到这一幕,想必比我更难受。”
顾九思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又想了什么,可他上辈子跟沈星河相伴十年,这辈子日日夜夜看着他,哪里会不懂沈星河看见这些会怎么想?
他就是比谁都懂,比谁都明白,此时才会觉得荒诞的可笑。
台上方才还在叫卖的妖魔拖着断腿慢慢地向外爬,顾九思一剑钉在他的断腿上,蹲下来问他,“你是何时从雁归城逃出去的?”
那妖魔没被顾九思弄断喉咙,自然也能说得出话。可他方才实打实的被弄断腿,又插了一剑,却始终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显然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