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里,佟蕤自下了早朝便一直在批阅奏折,眼瞧着都快到午时了,却也不说吃点儿东西。 齐瑞进来劝过两回,可陛下不为所动,他也便不敢造次,又实在担心陛下的身子,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这时,眼瞧着太后跟前的小安子送了羹汤来,自然是欢欢喜喜进去禀报。 到底是太后的人,佟蕤不好直接赶人走,便宣他进了御书房。 小安子走进后恭敬行了礼,将托盘里的汤盅奉上:“陛下,这银耳雪梨汤是用今年的初雪熬制而成,太后尝着不错,便让奴才给陛下送过来一些。冬日里干燥,陛下喝些润润喉也是不错的。” 齐瑞接过来,呈放在龙案的一边:“陛下。” 佟蕤瞥了眼那雪梨羹,提笔在折子上批阅几笔,合起来搁在一旁,又取了另一本过来看着:“太后有心了,替朕谢母后关怀。” “是。”小安子应着,又补充道,“陛下,太后娘娘担心陛下为国事操劳,废寝忘食,邀陛下稍后去息宁宫用午膳。” 佟蕤顿了顿,淡声道:“近日政务繁忙,朕一时走不开身,午膳在御书房里自己用便可,晚上再去给太后请安。” 小安子自然不敢多话,只得应了是回去息宁宫禀报太后。 太后听闻陛下不肯过来,倒是无奈叹息一身:“陛下耽于国务虽是好事,却也该为自己的身子着想才是,如此这般废寝忘食,长此以往下去如何能承受得住?”说着又禁不住直摇头。 见太后担心,李尚宫思忖着道:“太后如若挂念陛下的身子,不如再去差小安子过去劝劝?陛下自己在御书房用膳总不及时,只怕伤胃。” 太后摇头:“陛下的性子哀家再了解不过,除非他自己想起来吃东西,否则谁劝都是没用的。记得陛下还是晋王的时候,有次先帝把一桩官员买卖的案件交于他之手,他也是茶饭不思,一心扑在正事上,直到案子了解方才正正经经吃上一顿膳食。那时候哀家也是苦劝他多次,却也无济于事。” “陛下是个好君主呢。”李尚宫一边往紫金麒麟兽小香炉里点着香,一边附和一句。目光落在旁边候着的苏梨身上,话题一转笑道,“不过,或许是陛下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多加劝解,日后如若有了,兴许会好些。” 太后也将目光投向苏梨,随后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你此言倒也有理。” 原本一声不吭却莫名进入太后和李尚宫话题里的苏梨,听闻此话身形微微一滞,心中有万千愁绪涌上,却到底不敢多说什么。 太后午膳过后有午憩的习惯,苏梨则是待在小厨房为太后熬羹汤。上午熬得雪梨汤太后喜欢,效果似乎也不错,不妨再熬一些,等太后午憩醒来刚好能用。 太后近日里咳嗽,又不喜汤药的苦味,喝雪梨汤最好不过的了。 这时,小安子进来小声传话,说盈凡来了。 苏梨已经在息宁宫待了半月有余,倒是一直不得空见盈凡,此时一听闻自然高兴,托小安子帮忙照顾火上煨着的羹汤,自个儿跑出去见她。 前几日刚下过雪,树上的积雪未消,今日刚出了太阳,化雪时便越发觉得寒凉一些。 她一出息宁宫的宫门,便见盈凡穿着一袭绿色宫女服来回踱步,似乎是因为冷,她捧着手不时哈着热气。 “盈凡!”苏梨高兴地唤了一声,急急跑上去。 盈凡看到她自是高兴,迎上来握住了她的手,但很快又想到了什么,忙后退一步屈膝行礼:“红玉姑姑万福。” 苏梨嗔她一眼,亲自拉她起身:“此处又没外人,你我还是好姐妹。” 盈凡点头:“阿梨,几日不见,你倒是与先前没什么不同,可见太后待你还不错吧?”此处没人,她还是喜欢称呼她阿梨。 苏梨听了也不纠正,大家天天红玉长红玉短的,如今有人喊她原名,她还是挺高兴的,不过还是提醒一句:“私下里也就罢了,人前可别喊错了,否则唯恐上头怪罪。” “我自然是知道的。”盈凡拉着她在周边散步。 苏梨回答她方才的问题,笑着道:“太后为人和善,我伺候在身边也着实轻松。对了,小盒子的伤势如何了?” “那几板子打得倒是不轻,如今还不能正常走路,不过我瞧着比前段日子好多了,再养个把月就能下地了。如今太后保下了他,御膳房自然也不敢为难,他养伤的日子过得好着呢,你也不必为他操心。” 苏梨闻此松了口气:“如此我也放心了,说到底,他也是因为我才受了这伤。” “偷御膳也是他狗胆包天了,让他借此吃些教训不是什么坏事。” 苏梨笑了笑:“对了,你如今怎么样?” 盈凡道:“李尚宫安排我去尚功局打杂,说是如果我跟着里面的人好好学,来年开春的女官考试也可以参加。阿梨,我打算考司制司的女史,然后做掌制,典制,司制,说不定以后还可以做个尚功。阿梨你不知道,我们尚功局那个蔡尚功脾气可差了,人人都怕她,可惜她官位高,大家也不能把她怎么样,也就六局之首的李尚宫和王尚宫二人能压住她。不过焦尚功就温婉和顺很多了,她教了我好多东西呢。” 看她越说越起劲儿,苏梨笑她:“是是是,只要你肯努力上进,这些都是有可能的,考女官好,以后在宫里有了地位,旁人也不敢随便轻贱了你去。” 盈凡点头:“司制司是考绣工的,我母亲就是很好的绣娘,教了我很多呢,我觉得我一定能考上。” “我也这么觉得,我们家盈凡那么聪明,必然能考得上。” “对了阿梨,我听李尚宫说你很得太后的欢心,你不是不想被当成礼物献给圣上吗,怎么不藏拙呢,或许太后觉得你不行便放弃了。” 苏梨叹息一声:“是你想的太简单了,太后在这深宫之中混了数十年,岂是我随随便便就能戏弄的?你所说的我不是没有想过,可一旦被太后发觉,只怕我的下场会更悲惨些。何况,纵然我藏拙瞒过太后,可一旦成为被太后遗弃的棋子,日后我在这宫里只怕人人都能轻贱了。” “这倒也是,太后在尔虞我诈的深宫里能有今日的地位,必然不是简单的人物,如若在她面前藏拙,的确不大容易。可是,如此一来,你以后的命运岂不要任凭太后安排了?” 苏梨想了想:“经过这段日子我与太后的相处,倒觉得太后是个随和慈善之人,我想着自己尽心侍奉,必然能得太后抬爱,届时再随机应变,想法子让太后改变主意也不是不可能的。” 盈凡点头:“你主意比我多,如若觉得可行就不妨试试吧,不管怎么样,我都是支持你的。如若以后太后真的同意不把你进献给陛下了,你就去尚功局找我,那个时候说不定我都能护着你了呢。” 虽然以后未必就会投靠了盈凡去,不过如何听到这话倒让苏梨心里暖暖的。 姐妹二人又说了些话,到底不敢多加逗留,盈凡回了尚功局,苏梨想着这时候太后该醒了,便转而回了息宁宫。 — 御书房 佟蕤一直批阅奏折到未时过半,觉得颇有些口干舌燥,肚子里空荡荡的也颇为不适。 端起茶盅喝了一口,却觉得嗓子涩涩的,越发难受了。 旁边的齐瑞小声提醒道:“陛下,可否命人传膳?”这会子午膳的时间早都过了,陛下早朝至今什么都还没用呢。 佟蕤觉得腹中有些饥饿,可嗓子干涩难受,却是没什么食欲。 瞥眼间看到旁边的汤盅,不免诧异:“这是什么?” 齐瑞回道:“陛下,这是太后命人送来的银耳雪梨羹,这汤盅保温,此时还是热乎的,不如陛下喝些吧。”说着,他已经过来拿了碗帮陛下盛汤了。 佟蕤接过来试着喝了一口,羹汤甜而不腻,滑润可口,清甜甘冽,倒让他干涩的嗓子得到了湿润。 他一口一口舀着往嘴里送,不觉间一碗羹汤便喝了个底儿朝天。 齐瑞瞧了自然欢喜,又道:“陛下如若喜欢这羹汤,不如请息宁宫的厨子来另做一碗?” 佟蕤却道:“不必麻烦,传膳吧。”被这雪梨羹滋润过,他嗓子明显比方才好多了,此时也有了食欲。 “是。”齐瑞应着,喜笑颜开,慌慌忙忙去张罗了。 齐瑞走后,佟蕤不免盯着那空荡荡的汤盅发起呆来。不知母后宫里何时竟新调了个厨子,手艺却是不错的,尝的出来,比尚食局里的那些人有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