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白姣姣坐在梳妆镜前,却未卸去满面铅华。
春绯照例是拿起螺黛,按照白凝霜的眉眼,细细描摹着白姣姣的五官。
“等等。”
白姣姣突然道。
春绯闻言停下,不解道:“小姐?”
“你还记得沈逢姝长什么样子吗?”
“小,小姐?”
春绯一时间懵了,“您……”
“把我画得像沈逢姝一些。”
白姣姣平静地打断她,“尤其是眼睛。”
“……是。”
春绯恭敬地垂下眼,为她轻轻将眼角过分张扬的胭脂拭去。
白姣姣看着镜中自己的眉眼又一次改变,突然想起她被送进王府的前一天。
皇后从御座上下来,慢慢踱到她面前,俯下身,勾着珐琅护甲挑起她的下巴,细细端详。
“你这眉眼,确实很像白凝霜。”
母仪天下的女人一把温柔的嗓子,却让人下意识畏惧,“但五官排布却比她精致不少,灵动起来,倒像……”
她直起身,又看了片刻,突然轻笑出声:
“像是北野陵新娶的那个王妃。”
皇后很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你去穆王身边,必定大有作为。”
她俯下身,看似亲切,却毫无温度地在她肩头拍了拍:
“男人最爱的就是皮相,别让本宫失望。”
白姣姣怯怯地点头。
“臣女定不负娘娘厚望。”
于是今夜,她又一次顶着别人的皮相,用自己的身体交换一个前程。
“小姐……”
为白姣姣插好最后一支金簪,望着与沈逢姝七分相似的白姣姣,春绯迟疑地开口,“您真的……决定了?”
白姣姣唇畔勾起冷冰冰的弧度:
“还有别的办法吗?皇后娘娘要我留在北野陵身边当细作,除非是先斩后奏、木已成舟,逼王爷娶我,我想不出更合适的办法。”
“横竖,”她漫不经心地眼波流转,“上次也是这么打算的。”
只是不巧那次被北野玦撞破而已。
“可……”
可是穆王殿下的脾气和手腕,在王府这一年她们有目共睹。
白姣姣强行留在他身边,恐怕日子不会好过。
“行了。”
白姣姣打断她,“去将那套马面裙拿来。”
沈逢姝生前喜穿墨色衣裙,白姣姣特地换了一身玄色织金百蝶穿花马面,又将头发像沈逢姝那般利落挽起。
算着她下在北野陵茶中的药效差不多发作,白姣姣提起裙摆起身。
“殿下还在书房?”
春绯答道:“是。”
“知道了。”
白姣姣深吸一口气,拎着食盒,推门迈入无尽夜色之中。
……
食盒里放着白姣姣提前备好的汤。
在书房门前,她将盒盖推开,给两侧的亲卫看:
“王爷最近一直不舒服,我煲了些安神的汤。”
两个亲卫有些犹豫,对视片刻,最后还是为她推开门。
一片灯火通明中,白姣姣听见里间传来北野陵的咳喘声。
她心下一动,小声唤道:
“王爷?”
咳喘声停了下来。
白姣姣沉下心,一把推开内殿的门。
“王爷。”
北野陵支着额头,总是梳得整整齐齐的墨发如今半垂在耳畔,隐约能看见苍白的面颊泛着反常的潮红。
药起作用了。
白姣姣的心狂跳起来,大着胆子向前,玉指轻轻触在他的额角:
“王爷,怎么了?”
北野陵缓缓抬起眼。
他的眸子全然带着嗜血的凌厉,就像平常头风发作时那般。
白姣姣吓得后退一步,北野陵却在看清她的面容后,目光柔软下来。
他沙哑地,带着迟疑,轻声开口:
“姝姝……是你吗?”
北野陵死死盯着她。
空气一时间都凝滞了。
在白姣姣几乎想要落荒而逃时,北野陵突然一把将她拉进怀中。
他的掌心很烫。
白姣姣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动脉在他的指缝中用力跳动。
像是怕她突然挣脱开一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北野陵把脸埋进她的肩窝,“对不起。”
白姣姣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沈逢姝说对不起。
但她还是轻声道:“没关系的,王爷,都过去了。”
北野陵低咳着摇头。
怎么会过去。
他把沈逢姝逼死了。
她已经不在了。
这些道歉她听不到了。
再也不能过去了。
他们的爱停止在这一年的三月初六,永远凝结在隆冬的坚冰之中。
“王爷是不是很难受?”
白姣姣温柔道,“姝姝可以帮你。”
“嗯。”
北野陵低低应了一声,疲惫地阖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