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寻寻从房间里出来,周厉承正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身板挺直,听到声响才抬起头,他没说话就安静的望向她。
“她睡得很香。”霍寻寻边说着边走向厨房,看到干净整洁的桌面有些发愣,她转过身去,周厉承已经走到她身后,轻声解释:“碗筷洗好了,放在你原先归置的地方,藕汤给你封好放进了冰箱里。”
这还是那个五谷不分的周厉承吗?
霍寻寻不免产生些怀疑来,又一想到他在部队里呆了这么多年,也该是磨平了性子,如今这幅沉稳低调的模样倒是让她不太习惯了。
“时间太晚了,你……”霍寻寻撇开视线,问他。
“我不回了,就在这守着你们。”周厉承注视着她低垂的眼帘,自觉后退一步指着客厅唯一可以安顿的沙发,“我就睡在那,行吗?”
霍寻寻听着他近乎恳求的语气,也没想拒绝他,房间只有一个,他睡在客厅的沙发是最佳的选择,可沙发挺小的,周厉承近乎190的个子那得睡的多难受。
她想还是劝他先回去吧,刚张了张嘴,周厉承抢先道:“你别赶我走,寻寻,我,我就睡在这里,沙发不行的话,我睡地上也可以,其实哪里都可以,就算你要我贴着墙睡都行,好吗?”
霍寻寻见着他眸光的委屈,这样卑微的周厉承啊还真没见过,一瞬间心软了,“我没想赶你走,只是这沙发太小了,我怕你翻不开身。”她拖了两把椅子过来,裹着椅子腿的布条着实刺伤了周厉承的眼。
她把椅子放在沙发边上,又从柜子里拿了一床被子,给他归置的整整齐齐,“脚踏着椅子睡吧,人也舒服点。”
周厉承嗓子发痒,阵阵心酸止不住的往上涌。
“你先休息吧,我去把衣服晒了。”霍寻寻走向卫生间,周厉承也跟上去,“我来帮你。”
“不用,你忙你的。”霍寻寻说是晒衣服,却是麻利的在盆里倒水,再从洗衣机里将不同颜色的衣服挑出来放进浸满水的盆中,周厉承眼角上挑,“不是说晒衣服吗?怎么又要洗一遍?”
洗衣机的衣服都是脱完水的干净衣服,霍寻寻听他这么一问,突然对着手中秋天的棉裤发起愣,“咦,我怎么忘了。”她想起霍祯来之前的事,那时候已经洗完衣服脱完水了,不过没有拿出来而已,这会又重新将脱完水的衣服放进了冷水盆里。
霍寻寻双手搁在洗衣机台上,想着或许是被霍祯的出现扰乱了思绪,否则怎么犯了这样的低级错误,原本脱完水的衣服又放在盆中,她又得洗一遍。
“我来吧。”周厉承蹲下来,双手一把伸到冰冷刺骨的水里,衣服都是秋天的棉衣外套和裤子,沾了水越发厚重,霍寻寻没想让他动手,“不用麻烦你了,我来就行。”
“寻寻!”周厉承低声制止道,他双手都沾了冷水,这会指尖都是发凉的,他不想用冷手触碰她,于是用自己的胳膊肘拦住她,“洗件衣服我还是会的,初冬的水太冷,我来。”
他猜到她这么晚洗衣服的原因,门口那张日历上还写着一天用电和用水的费用明细,到了晚上快凌晨时费用最低,用水最省钱,而且他白天里观察到唯一的房间里贴了隔音贴,房门关上基本听不到什么声响,刚才霍寻寻又去看秋天安睡的情况,想必是秋天的睡眠质量不好,夜里很容易醒,也许是因为生病了所以才会睡得不安稳。
越是这样想,周厉承的心口越发难受,他这些年都做了什么,懊悔已经占据了他所有呼吸,相隔五年之久,他让她们娘俩受了多少苦,洗件衣服怎么了,就算是让他从黄河里跳下去赎罪他也愿意。
周厉承比霍寻寻力道大,几件衣服麻溜的拧干再塞回了洗衣机里,霍寻寻按着脱水模式,洗衣机的低鸣开始了。
趁着这点声响,霍寻寻忆起以前琐碎的往事,嘴角轻微上扬,周厉承时刻注意到她的神情,见她笑自己也释怀了不少,“在想什么?”
霍寻寻眼眸稍抬又悄然垂下,落在他布满茧子和伤痕的手上,好像这五年没有人是过得顺的,“你以前可没做过这种事。”
她指洗衣做饭洗碗这种事,以前的周厉承当然不可能做,他没遇上霍寻寻之前就是个纨绔,浪得没边儿,可要说他花心也不尽然,他那些花花肠子大部分都是为了跟父亲对着干,直到遇见霍寻寻便治好了他的感情洁癖。
以往没人信,后来更没人信。
旁人只道周少是个浪荡子,说着说着连他自己也信了,最后犯了错,恍惚中自己就真的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而现在他想做个普普通通的好人。
周厉承说:“当兵后什么都会了。”
“我猜也是。”简直脱胎换骨。
继而是长久的沉默。
衣服脱完水,周厉承提着洗衣桶去狭窄的小阳台,他接过霍寻寻递来的衣架,连撑衣杆都用不上直接挂到了架子上。
霍寻寻盯着他的后脑勺,眸光紧缩,“整个锦城姓周的很多,但是家中有背景的屈指可数。”
话点到为止。
周厉承感觉自己整片后背都是僵硬的,他不敢轻易回头却不得不坦诚面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瞒着你。”
当年他哥哥刚过世,父亲最看重的儿子走了,所有人都得活在他的阴影之下,父亲甚至对周厉承埋怨过怎么死的不是他。后来去当兵也是,他说哥哥是骑兵,他也要去一趟,绝不会比哥哥差,固执的跟他父亲一样。
而这些过往,周厉承不想让霍寻寻知晓,她受的苦够多了,何必在为他烦恼。
话到了嘴边,只有连声诚恳的抱歉。
窗外的路灯忽明忽暗,像极了他们此时的心境。
周厉承侧身站着,让出了那道光亮,它们照在她脸上,将她的温柔释放,无端端给了周厉承加倍的勇气。
“无论如何我会娶你。”他那样坚决。
“是因为秋天吗?”她却有所犹疑。
周厉承不敢瞒她,“是,也不是,寻寻,我回锦城的第一个想法便是见你,皇天不负苦心人,我很快找到你。寻寻,你可以怨我消失的这几年,可以对我摆脸色,可以打我骂我,无论你怎么发泄我都理解也愿意承受。我想娶你是因为我在意你,秋天是我们的孩子,所以我更要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