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点。 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冲刷着这片土地。 漆黑的小区楼里,一间一间错落地亮起了灯,点缀了这片黑暗。 来电了。 盛微语伏在男人温暖的怀里,脸上泪痕未干,颤抖的身体渐渐恢复平静。 易言低声询问,“能站起来了吗?” 说完,他试图松开手,对方却忽然更紧地圈住他,将他后背的衬衫揪得发皱。 似乎只要一松手,他就会立马消失,让她再次孤身陷入冰冷的黑暗之中。 盛微语埋在他怀里,闷声开口:“再让我抱一会儿。” 嗓音低软,还带着些鼻音,“就一会儿。” 易言没再说话,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任她抱着。 易言第一次见到这么脆弱的盛微语,是在高中元旦晚会那晚。 那是他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次元旦晚会,和今晚一样,滂沱大雨。 易言喜静,待不惯太吵的环境,直接以生病为由,请假回家。 他那晚没带手机,回到家,才发现手机上十几个未接电话和未读短信。 全部来自盛微语。 以为又是对方闲着没事的骚扰,他没马上看。 准备睡觉时,手机又响了一声,才随手点进了一条未读消息。 还是盛微语。 夜里十一半点,她说她在学校教室。 易言赶到学校的时候,教学楼区灯已经全熄了——学校统一控制灯光电源。 盛微语被反锁在了九班教室。 门没上锁,只是被人从外面关上了,里面的人打不开,一看就是故意为之。 易言开了门进去,借着手电筒的灯光,找到了蜷缩在教室角落的人。 少女从臂弯里抬起头,脸上泪迹斑斑,面色苍白,看不出一点血色。 表情呆愣愣的,完全不见平日里耍小聪明时候的狡黠,更像是一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娃娃,被人遗弃在布满灰尘的角落。 易言走过去,站在她面前,询问,“能,能站,起,起来吗?” 她缓缓地摇了下头,动作极小。 易言朝她伸出一只手。 对方却没什么反应。 他抿了下唇,以为她又在耍什么鬼主意,“你,你不起来,我,我就走了。” “我……疼……” 少女声音沙哑,像是从喉咙缝里挤出这句话。 易言怔了一下,刚才没注意,现在借着手电筒的光,才发现她的右手,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无力地垂着。 易言蹲下.身,将她打横抱起,“去,去医院。” “随便找家诊所吧,我没钱。” “找,找家长。” “……是我表哥打的。” 易言脚步一顿,低头看着她,“什么?” 盛微语从他怀里抬起头,挤出一抹极小的苍白的笑,重复刚刚那句话,“我表哥打的。” 男生垂着的眼睫颤了一下,他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沉默地抱着她往外走。 易言最终还是带着盛微语去了一家医院,市中心医院,离学校很远。 他没有去急诊,而是直接去了一个科室。 来的路上他已经给易墨发了消息。 易墨是他哥哥,在这家医院实习。 对方顶着一头乱毛迎上来,一脸没睡醒的模样,明显是刚从床上揪起来的。 “怎么回事儿?大晚上的把我吵醒,来医院做……小姑娘手怎么了?” 易墨带着自家弟弟和他带过来的小姑娘,去了骨科科室,让值班的老师帮忙拍片子,打石膏,一路上絮絮叨叨,问两人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没人搭理他。 被易言眼刀子一刮,终于识趣,默默退出了病房。 盛微语全程都沉默着,接骨打石膏的时候,一声疼都没喊过。 只拧着眉,把自己的唇咬得发白。 易言走到她身前,给她剥了一颗糖,递到她嘴边。 这是前几日,她强行塞进他校服口袋的,一直没拿出来。 盛微语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倾过去,叼走了那颗糖。 唇瓣贴近指尖时,男生的手指,轻颤了一下。 太凉了。 盛微语垂了垂眼,轻声开口,声音还微微发涩,“今天的晚会,好玩吗?” 易言怔了一下,他没去晚会。 但他没直说,而是撒了个小谎,“好玩。” 女生虚弱地笑了一下,“你们班表演什么节目?” “合唱。” 易言顿了顿,头一次在答话的时候,耐心去补充更详细的答案,“合,合唱,盛,盛夏的歌。” 下一秒,他却看到,女生忽然不稳地晃了下身形。 似乎是受了什么巨大的刺激,脸上那抹虚弱的笑也没了,脸色更加苍白。 盛微语垂着眼,视线渐渐模糊。 硬糖在口中慢慢融化,甜到发涩。 室内的空调太冷了,冷得她浑身冰凉。 右手也一阵一阵地发疼,疼得她的心口直抽。 “易言,”她听到自己涩涩地出声,声音沙哑到极点,甚至带上了她最讨厌的糯软哭腔,“可以抱我一会儿吗……有点冷……” 男生没有应答。 她垂着头,自知这请求无礼得要命,谁会答应? 可眼里的液体却一直不听话地聚集,积在眼眶里,又溢出来,啪嗒掉在她自己的手上。 温热的触感持续不到一秒,立刻变得冰凉。 几秒之后,带着余温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男生俯下身,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右手,轻轻环着她,耳畔是他胸腔强有力的心跳。 还有他温吞而别扭的低语。 “就,就抱,一,一会儿。” ** 易言拍了拍怀里的人,没有反应。 盛微语睡着了。 长时间的紧张与恐惧让她精神疲倦,稍一放松,就不小心睡过去了。 易言心里多了分无奈,却也没将她叫醒,环住她的肩,将她打横抱起。 环顾了四周几眼,朝开了门的那间卧室走去。 将女人放在床上,替她盖上薄被。 她的脸色很差,即使是睡着,也皱紧了眉,似乎没一刻是松懈下来的。 易言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指尖在空中停留了几秒,轻轻按在她的眉心,抚平其间的皱痕。 等她眉心终于舒展,他直起身,正想离开,床上的人忽然睁开了眼。 黑沉沉的眸子,还没来得及聚焦,看起来有些空洞。 她什么话也没说,就这么失神地看着他。 表情木楞,仿佛没了灵魂。 易言拧了下眉,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唤了一声,“盛微语。” 低沉的男声,尾音带着微微上扬的疑问语气,少了几分平时的冷漠。 盛微语呆呆地望着他,怔了几秒,忽然就笑了。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望着易言的眼神却难掩欣喜。 她从被窝里抽出手,抓住易言的手,不让他收回去,看着他的眼里终于多了几分生机,“你叫我什么?” 易言手臂一僵,没有说话,只垂眸看着她。 薄唇微微抿着,泄露出他此刻的心情,没那么愉悦。 被人耍了,谁都不会觉得愉悦。 察觉到男人的手有挣脱的意思,盛微语抓得更紧了。 她另一只手撑着床,凑到易言正前方,仰着头望着他笑,嘴角的弧度从刚才开始就没下降过。 她就知道。 他没有忘。 没那么容易忘的。 易言皱了下眉,微微侧过头,移开视线,“盛微语。” 盛微语笑意更深。 她喜欢易言喊自己的名字。 “盛微语”,无论什么时候,这三个字从他口中出来,都是让她心情愉悦的良药。 见他移开视线,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似乎有一丝不自在,以为他是因为主动喊出她名字,暴露了他还记得自己的事,而因此觉得窘迫。 盛微语愉悦地弯了弯眼睛,正要开口—— “你没穿衣服。” 男人忽然出声,冷冰冰的语气里,难得透出一丝不自然。 盛微语一愣。 缓缓地低下头,视线落到自己身上。 方才停电,过于紧张急切,她只在身上裹了一条浴巾。 手法还很粗糙,这般折腾,浴巾的结早就松开,松松垮垮地围在她身上。 此刻,她又支撑着身子往前挺,这般姿势,泄出胸前大好春光。 “……” 卧室里,安静得诡异。 脸上一阵燥热,头皮都发麻。 盛微语沉默地扯了扯薄被,捂住胸口。 斟酌了许久,她终于开口,“易……” “微语,我回来啦!” 客厅忽然传来女人欢快的声音,脚步声离卧室渐近,“我带了蛋糕,你——” 凌希话还没说完,先打了一个嗝。 在她室友的卧室里,女人坐在床上,不着半缕,只单手扯着被子捂住胸口。 面容俊朗的男人站在一侧,冷漠地看过来,眼神不善。 凌希在门口踉跄了一下,抓着门把手,踮着脚后退了两步,讪讪地挤出一抹笑,“打扰了。” 说罢,便“砰”一声关上了门。 用力又干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