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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儿童主题餐厅。    一对男女带着个小女孩坐在靠窗的位置,女人撑着下巴,同小女孩言笑晏晏。  而坐在她们对面的男人,表情冷冰冰的,不多言语,叫人害怕与他对视。    可这样一个高冷的男人,却也耐心地坐在这里,当着安静的倾听者。  偶尔目光在女人身上停留,却又在女人看过去的时候很快移开目光,不动声色。    男人俊朗,女人美貌,小女孩秀气可爱,颜值很高的三人,让餐厅里不少人的目光都情不自禁往这边瞟,心中艳羡被上天眷顾的“这一家子”。    事实上,他们并不是真的一家三口。    “我妈妈姓赵,所以我也姓赵。”    小女孩的声音甜甜的,像是从蜜里滚过的软糖,奶声奶气地解释自己名字的由来,“爸爸说,妈妈生我的时候好辛苦,所以要我跟着妈妈姓,爸爸还说,希望我能在阳光下长大。”    她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点难以掩饰的小骄傲。  她有着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和妈妈。    盛微语撑着下巴,耐心听着她讲各种事情,也像是被感染到了,笑着说:“那你爸爸一定很爱很爱你妈妈。”    赵希光重重地点头,“爸爸好爱好爱妈妈的,他们每天都要亲亲。”  说完又捂着脸,“噫,羞羞。”    盛微语被她逗乐了,“扑哧”笑出声,轻轻捏了下她肉嘟嘟的脸,“人小鬼大。”    和没心计的小孩子相处,听着像软糖一样可爱的童言,她难得这么轻松愉快。    盛微语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小美女,我可真羡慕你呀。”    能有这么美好的童年,就真如同“希光”这个名字一样,带着父母的期望,在阳光下成长。    不像她……    生来就在见不得人的黑暗之中,在本该享受阳光的时候,却只能在阴暗的阳光背面。  感受不到一点阳光所带来的温暖。  唯一抓住的一丝光亮,却又在短瞬间从指缝间溜走。  让她再次孤身陷入冰冷的黑暗之中。    女人由衷感叹的语气,让易言不觉把目光落到她身上。    她含笑看着旁边的小女孩,眸光闪烁。    澄澈的眼里,不是平日里刻意伪装出来的笑意,也没有耍小聪明时的狡黠,而是流露出真真切切的羡慕与向往,却又好似深藏着无奈与落寞。    明明只有二十多岁,却像是经历了许多尘事,无端透出一种荒芜的苍凉感。    易言皱了皱眉,却没多说什么。    赵希光歪着脑袋,好奇地问:“阿姨,你羡慕我什么呀?”    在来餐厅的路上,盛微语又重新纠正了她的称呼,让她改口叫阿姨。    “没什么,”盛微语收回飘远的思绪,无意识地偏了偏头,恰与对面易言的视线撞个正着。    她愣了一下,眨了眨眼,倒映着男人身影的眼里多了分调笑的意味,“羡慕你有个这么帅气的叔叔,真幸福。”    “……”    易言移开视线,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有一瞬的不自然。  很明显,他还没习惯这种说来就来的调戏。    盛微语端起旁边的凉白开喝了一口,在玻璃杯后笑得像只偷腥了的猫。    这时,赵希光忽然脆生生开口:“爸爸好爱好爱妈妈,所以每天和妈妈亲亲,叔叔喜欢阿姨喜欢得不得了,是不是也要每天都和阿姨亲亲呀?”    “……”    盛微语一口水差点没把自己给呛死,猛烈地咳嗽,咳得耳根子都红了。    她边咳边偷偷瞥了一眼易言,对方没她这么大反应,只是拧着眉,看向罪魁祸首,“赵希光,以后离你爸妈远点。”    “……”    盛微语小小囧了一下。  什么叫让小姑娘离人家爸妈远点?    易言说话的语气一直如此,对谁都冷冰冰的,在小孩子眼里却显得有点凶,特别是当他说出点什么教训意味的话的时候。    赵希光扁了扁嘴,委屈巴巴。  心里头默默记住这笔,要回去告诉她爸爸妈妈,叔叔为了漂亮阿姨训她。    **    吃完饭,易言本来要送赵希光回家,小姑娘却眼尖地看见主题餐厅旁边的游戏厅,吵着闹着要去玩。    易言作白脸不答应,偏偏盛微语就当了那红脸,二话不说牵着小姑娘去了那游戏厅,陪着她闹。    等从游戏厅出来时,已经下午四点了。    易言要送赵希光回家。    今天是赵希光爸妈的结婚纪念日,把赵希光扔给易言待半天,两人甜甜蜜蜜约会去了。    盛微语从赵希光这听了缘由,得出结论,确定是亲爸妈。    盛微语准备直接回家,和他们不顺路。    走出主题餐厅的时候,外面风云突变,乌云压压。  暴雨的前奏。    盛微语正想说自己先打车走,易言什么都没说,把赵希光丢给她,去车库开车过来。  明显是要送她。    盛微语也没推脱,只是有些意外对方的贴心,与平时待她的冷漠态度不相符合。    赵希光坐在后座,奶声奶气地哼着歌。  小姑娘心情一好,就喜欢唱歌。    易言觉得吵,皱了下眉,“赵希光,安静。”    赵希光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却还是听话地闭上了嘴,专注地玩着从主题餐厅带出来的赠品玩具,爱不释手。    盛微语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路边景色后退,百无聊赖。    余光瞥见易言认真开车的侧脸,她索性偏过头,明目张胆地欣赏。    男人的皮肤很白,侧脸的线条硬朗,眉眼细长,鼻梁高挺,薄唇习惯性地微抿,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    可越是这样,就越诱惑人去挖掘出他不一样的一面。  他越冷淡,就越想把他变得热情,他越克制,就越想让他脱轨失控。    女人的视线一直在他身上流连,易言瞥了一眼副驾上的人,声音冷淡,“看什么?”    “看你长得真好看。”    被当事人抓包,盛微语一点也不心虚,反倒直言不讳,笑吟吟,“言言,你可真好看啊。”    “……”    易言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继续专注开车。    盛微语想,他适应能力一定很强,所以现在就对她的“爱称”产生了免疫力,竟然一点反应都不给。    等红灯时,车外忽下暴雨,雨点砸在车窗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外面一声雷鸣,震耳欲聋。    后座的赵希光惊奇地叫了一声,“呀,打雷啦!”    易言把雨刷打开,从内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提醒,“好好坐着。”    余光无意间瞥见旁边的盛微语,目光一顿。    女人脸色不是很好,后背紧紧贴在身后的椅背上,手无意识的抓住安全带。    贝齿把樱唇咬得发白,唇瓣微微发抖,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后面传来鸣笛的声音,提醒绿灯已经亮了,催促他们赶紧走。    易言收回目光,打开车内的音响,继续开车。    车内大提琴曲悠扬,却压不住外面厚重的雨声。    “赵希光,”易言忽然开口,“给阿姨唱首歌。”    **    盛微语回到公寓的时候,外面还在下暴雨。    暴风雨的声音被隔断在房子外面,她得以稍微安心一点。    自从经历了那件事后,她就变得特别抗拒暴风雨和黑暗,甚至是畏惧。  这两者,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打开她最想隐藏起来的潘多拉魔盒。    她自己是学心理学的,知道这是个什么毛病,却不愿意多想。  医者不自医。    凌希发来消息,说有朋友今天过生日,会晚些回来,让她不用等,锁好门。    盛微语回了个信,准备泡个热水澡就戴着耳机睡觉。    外面风雨呼啸,让盛微语心情没来由的烦躁,即使边泡澡边放歌都安抚不了她心神不宁的情绪。  像是第六感一般,总有种即将面临着山崩地裂的不安。    泡了半个小时的泡泡浴,她才从浴缸里站起来,手刚摸到浴巾,就听到“啪”的一声,家里的灯全灭了。  视野里漆黑一片。    “不是吧……”    盛微语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心跳如雷。    她颤颤巍巍地出声,“凌希,是你回来了吗……”    “你别关灯啊……别跟我开这种玩笑……”    她努力让自己去认为,这是来自室友的一个玩笑,下一秒就能重新亮起灯光,可她发颤的尾音和隐隐的哭腔,泄露了她自欺欺人却欺不了人的心思。    她在害怕。    全身的毛孔都在叫嚣着恐惧,汗毛竖立,血液都好似不再流动,浑身的皮肤都开始发冷。  仿佛有只冰凉的手,在贪婪地抚摸她的后背。  凉意彻骨,直逼心脏。    黑暗之中,外面的呼啸声和雷鸣声更加强烈。    手机的呼吸灯一闪一闪,散发出黑暗之中唯一的微弱光亮。    盛微语死咬着唇,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努力让发软的手臂去使出力气,摸索着围上浴巾,去摸到手机。    借着手机手电筒的光,她艰难地抬起发软的双腿,迈开步子,走出浴室。    浴室外的世界也完全陷入在黑暗里。  整个小区都停电了。    盛微语强忍着情绪,想打电话给凌希,电光忽然在这时闪进客厅,几秒之后,外面轰然一声,雷鸣贯耳。    拿着手机的女人整个人都惊跳了一下,手机从手里弹出,垂直砸到地上,碎成三瓣。    室内唯一的光亮瞬间熄灭,留了一室黑暗。    外面雷声阵阵,风雨在怒吼。    那晚的记忆如山洪崩塌般,朝她涌来,席卷了仅剩的所有理智。    她跌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冰凉的眼泪从指缝间滚落,喉间逸出压抑的悲吟。    女人孤身陷在黑暗里,仿佛一只陷入沼泽的困兽,对未知和死亡感到极端恐惧,却无力自救。    忽然,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沉闷而急促。    盛微语从黑暗中抬起头,好似泥潭中的人终于等来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凌希……”    欣喜之中带着哭腔叫了一声,她抹了一把泪,扶着旁边的椅子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站稳,就摸着黑,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走。    一路上磕磕碰碰,她也没管身上被磕到的钝痛,几乎是跌到门口,又爬起来,笨拙而吃力地打开门锁,她使出最后一股劲,用力打开门,就再站不稳脚往地上倒。    门外的人长臂一伸,及时将她接住,替她承受了跌在地上的缓冲力。    男人的怀抱宽阔,意外的温暖。  胸腔的心跳,急促如擂鼓,好像进行了什么剧烈运动。    一口气跑下八楼,易言的气息有些许紊乱。  怀里的女人伏在他胸口呜咽,如同困兽,浑身发抖。  他微微使力,将她搂得紧一点。    “盛微语,振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