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天命嘴角微动,面上是得逞的笑容,转过头道:“怎么?改变主意了?” 镜水轻哼了一声,伸出手道:“将画像留下。” 这倒是个意外! 信天命深吸了一口气,将怀中的卷轴交到了镜水的手里,随后道:“那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这话说完,信天命倒是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万寿宫。 起码这一次,镜水没有如从前一般抗拒,信天命去跟皇上复命的时候,北门一诺也长叹了一声,“还是你有办法,朕还没说两句话,那丫头就发火了,朕这个做父皇的,还得看她脸色。” 北门一诺的语气中,尽是对镜水的不满。 然而,信天命倒开口劝慰道:“镜水自幼长在清风观,其实很渴望父皇母后的宠爱,皇上偏爱华婉公主多些,她自然是知道的。镜水向来吃软不吃硬,皇上若是能温柔一些,那孩子绝对不会违拗皇上的意思。何况和亲这种大事,总要给她时间考虑考虑,若镜水就是不愿,咱们也不要勉强。” 北门一诺算是听出来了,到底镜水是打出生就养在国师身边的,国师言辞之中,尽是对镜水的宠溺。 “朕的确对镜水不够了解,既然如此,和亲这事,就让国师跟镜水去说吧。其实朕这几日想来想去,华婉心思不够通透,根本就不合适。只是德妃心中还是想效仿皇贵太妃,在乎那点名利,想靠着女儿再进一步。” 信天命笑了笑,不予置否。 其实信天命心里清楚,后宫争斗,皇上心里跟明镜似得,无需任何人多言。 他身为国师,管人家的家事,也着实不合适。虽然信天命私心,想让皇上多宠爱皇后一些。 最起码这样,镜水会真的高兴。 而万寿宫内,镜水一个人,盯着那张画像,久久未语。 那一日,冥罗镇的一切,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回想起那个男人的面容,还有他说话的声音…… 镜水从小到大,除了秦楚和师父,就经历过这么一个男人。 那么痛,那么恨,又那么刻骨铭心…… 她曾经想过,这辈子丢了清白,或许就这样了吧,她可能没办法再嫁人,只能一辈子,论经念道了…… 偏偏,她要和亲的那个人,就是那一日的男子。 嫁给他,她愿意吗? 最起码是不抵触的! 镜水想着想着,竟然落下泪来,连皇后进门她都没有察觉。 皇后娘娘见镜水盯着画像看,便也轻叹了一声,“母后一直没跟你说,那大楚的皇帝比你也就大上一岁,玉树临风,颇有大楚前朝皇帝的风范。据说眉宇之间,还像极了当年的大楚第一美人,惊鸿长公主。就连你父皇看见这小皇帝的画像,也是盯了许久,大约是怀念吧。” 镜水没有吭声,而是默默擦干了眼泪。 皇后叹了一口气,又道:“从前,大楚国力鼎盛,又有战神秦天辅佐朝政,咱们齐国只能居于大楚之下。可如今不同了,这些年,咱们齐国各方面都发展的很好,人家大楚也是怀着满满的诚意,为了两国和平,才空出了凤位,来齐国求亲。你父皇老了,没有野心,自然不会想着发动战争,但是他心里却是想着大楚未来的皇帝,是咱们齐国皇室的血脉,如此一来,与你太子哥哥,亦是多有益处。” 镜水嘴角微动,转过头看向了皇后,她知道,之前皇后还那么坚定的不许自己女儿出嫁,如今,却突然转变了态度,定然是父皇与她说了什么。 皇后见镜水盯着自己,也闪避着眼神不说话,“自然,你若是不愿,母后不会勉强,你小的时候,母后没有保护好你,如今你长大了,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母后拼尽全力,也不会让你委屈。” 镜水眼角微红,见状又是含泪欲泣。 皇后见状,将她抱在了怀里,低声呢喃道:“明日,你几位哥哥就要回来了,你父皇的意思,是让咱们一大家子都坐在一起好好说说话,也算是为你接风。” 镜水其实也是非常好奇几位哥哥的,皇后膝下,三子一女,她有三位哥哥,听说各有千秋。 镜水靠在皇后的怀里,突然问了句,“哥哥们会不会嫌弃镜水?” 皇后笑着拍着她的背,“自然不会。” 镜水又问:“那镜水如果答应和亲,什么时日启程?” 皇后微怔,沉默良久,才回道:“总要让离镜王爷回去复命,大楚递来聘书聘礼,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之后,才会送你去和亲。前后,总要三个月之久。” 镜水闭上了眼睛,眼角的泪落下,“镜水舍不得母后。” 皇后也哽咽出声,“母后也舍不得镜水。” 镜水摸了摸怀中的画像,靠在皇后的怀里,突然道:“若是父皇和母后都觉得镜水才是适合的人选,那么,镜水愿意……” 皇后闭上了眼睛,此刻,心情亦是极其复杂。 无论镜水与华婉,哪个去大楚和亲,都将接受北门一诺递给她们的秘密任务。 皇后知道了那个秘密任务,便不想让华婉去了。 可是,母女才刚刚相见,便要分离,于皇后而言,也是极为残忍的一件事。 镜水答应和亲的事一传到北门一诺的耳里,北门一诺便高高兴兴的来了万寿宫,还带上了好多稀罕玩意,给镜水赏玩。 尽管镜水只会在齐国皇宫停留三月之久,北门一诺还是连夜命人将昭和宫收拾出来,给镜水住。 连华婉公主那么受宠,都没有单独的宫殿。 于镜水而言,这是极大的恩宠。 北门一诺骤然变成了一副慈父的形象,然而镜水对这一切恩赏的态度都是淡淡的,并未领情。 次日一早,太子北门夜与二皇子北门归、三皇子北门城回宫。 镜水为了见几位兄长,打扮了一个早上。 那身山茶黄色银丝彩绣金华绿叶裙,还是昨日夜里绣娘刚刚赶制出来送到万寿宫的。 镜水穿上之后,一改往日清秀道姑的形象,整个人华贵耀眼,光艳逼人。 太子北门夜携两位弟弟来万寿宫请安的时候,一眼便望见了镜水,“这便是镜水妹妹?” 镜水忙福身道:“镜水给皇兄请安,给二哥哥三哥哥请安。” 太子北门夜冁然而笑,扶起她,不由得赞赏道:“妹妹果然群芳难逐、气质不凡,我们兄弟几个,还都羡慕妹妹,能得国师大人自幼教养,真是难得的福气。” 他一句话,倒是解了镜水的尴尬。 且北门夜的神情中,一脸的坦荡,倒像是真的羡慕。 其实这也不足为奇,毕竟齐国国师信天命,在齐国皇室和齐国百姓的心里,是天神一般的存在。 信天命是天神,而她北门镜水,又是天神口中的天女,自然地位非凡。 镜水抬起头,望向了几位哥哥,太子北门夜身材颀长、仪表堂堂,眉宇之间,颇有北门一诺的风范。 而太子身后那位一身靓蓝色衣衫的男子,便是她的二哥哥北门归,他冲着镜水甜笑着,神情殷切,他身形结实有力,皮肤黝黑,亦是神采英拔。 镜水曾听母后说起过,她的二哥哥年年校场比武,都能拿到好彩头。 至于最后那一位,便是她的三哥哥了。 镜水抬眸望向他,他也冲着镜水微微一笑,目光柔和的紧。比起前两位哥哥,他的三哥哥倒是性子恬静,星眸自带一丝忧郁,眉眼间,倒是有些像她的母后。 三位哥哥方坐下来,老二北门归便道:“镜水,你说说,你最喜欢哪位哥哥?” 镜水一怔,没有想到二哥哥上来便问了这么一个刁钻的问题。 镜水莞尔一笑,忙道:“哥哥们个个都是风度翩翩,镜水自然都喜欢。” 老二北门归将茶杯放在桌上,忙摇头道:“不行,必须回答一个,我们三个来的时候,可都打过赌了,你若是喜欢二哥的话,二哥有独门宝物送给你。” 北门归冲着镜水微微挑眉,大有让镜水选她之意。 而太子却笑道:“咱们三个入宫之前,各个都是给镜水准备礼物的,难不成镜水没选你,你就不送了?” 北门归斜睨了北门夜一眼,一脸的不满,“太子哥哥干嘛要揭穿我?” 镜水抿嘴笑了,这个插曲,倒是让她心下的紧张少了些,很快便融入了几位哥哥的阵营中。 三位哥哥,属二哥北门归最喜欢说话,拽着镜水问东问西,一刻不停。 很快便到了午宴时分,北门一诺将家宴准备在昭和宫内的碧水亭之上。 昭和宫,冬暖夏凉,风景秀丽,是后宫女人向往之所在。 据说从前住在这里的,便是镜水的皇奶奶,惠仁昭和太后,自老太后走后,这里便空落了下来。 德妃尚在禁足,自然是不能入家宴的。 故而,家宴之上,除了镜水的三位兄长和帝后,便还有四皇子北门棋和华婉公主在。 华婉公主自打进了昭和宫便不大高兴,尤其是看着人家四个兄弟姐妹说说笑笑的,她便更加闷闷不乐。 北门棋之前镜水刚刚回宫的时候,见过一面,只不过匆匆一眼,没什么太大的印象。 或许是出于私心,镜水总觉得,这北门棋无论是气质还是样貌,与她的三位兄长都是比不得的。 北门棋的性子也似乎极其冷淡,整个宫宴他都没说什么话。 而也因为太子归来的缘故,北门一诺的注意力都在太子身上,自然也是要冷落这对兄妹的。 家宴过半,北门棋起身告退,而他要离开的时候,也连带着将华婉拽走了。 北门一诺倒是允了,而皇后也是客气的说了几句,便让他们两个先退下。 华婉公主几乎是被四皇子北门棋拽着出去的,华婉脸色不悦,冲着北门棋道:“我还要多留一会儿,你作何那么快拽我出来?” 北门棋皱眉道:“人家一大家子用膳,有我们两个什么事?” 华婉一脸的不屑,“怎么?难道我就不是父皇的孩儿了?比起镜水,父皇更要宠爱我不是吗?” 北门棋冷哼了一声,“姐姐此言差矣,从前或许如此,可如今不是了,人家北门镜水虽然从小不在宫里长大,但是如今即将前往大楚和亲,那将来便是大楚的皇后,身份尊贵,父皇自然要宠着。哪怕她只在宫里待上月余,也将昭和宫赐给了她,父皇再宠爱你,可有将昭和宫赐给你?” 华婉脸色阴森无比,听闻此话,细长的指甲都快嵌进的肉里,她愤恨的开口:“父皇本来说过,会为我争取和亲机会的,都怪那个死丫头,一回宫便跟我作对,还自诩为天女,不要脸!” 北门棋忙堵住了她的嘴,“你疯了,昭和宫门前,到处都是来往的宫人,这话要是让父皇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华婉一脸不管不顾的样子,推开了北门棋道:“都怪你无用,武艺不如二哥,才情不如三哥,治国更是连太子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你不争气,我可不能不争气,我定要争取这个和亲机会,让母妃扬眉吐气。” 北门棋听到华婉如此说自己,脸色也不大好看。 他们是比不上人家,人家兄妹四个亲密无间,而他和华婉,自幼便话不投机。 北门棋听闻此言更是冷哼了一声,语气不屑的开口:“姐姐不要自不量力了,且不说人家大楚皇帝要的是嫡亲的公主,再者如今父皇已经下令,让镜水去和亲,你有什么本事,能让父皇收回成命?” 华婉眼神微眯,嘴角露出了一丝阴毒的笑意,“我是没有本事成为嫡亲的公主,不过若是北门镜水死了,齐国,便唯有我一个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