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与洲忍无可忍地摁断电话,把手机摔在茶几上,努力挽回尊严:“这一层都是我的,门口有个门童,把你误放进来了。”
时朝不会不给他台阶下:“嗯。”
这会儿,郝与洲才像一个鲜活的人一样。
时朝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唇角向上勾了一下。
这个话题很快揭过。
郝与洲坐在中岛台边找冰块、倒酒,像是因为刚才的事突然有了点良心,说:“这么晚来找我,有急事?”
他又补充道:“早上的事我可以略过不提,毕竟你不想见我也不是一天两天,躲我可以理解。”
他说时朝不想见自己的语调十分平常,让时朝莫名有些难过。
时朝:“……嗯。”
郝与洲得到回应,话多了些:“房子租的?什么时候那么有钱,能租到文悦?”
其实时朝只要稍稍细心,就能发觉他的漏洞。
因为大学时时朝没差过钱,只是物欲低,远没有现在欠债的窘境,而现在时朝欠债的状态……需要打听。
郝与洲一直关注着他。
可时朝没有发现,他的注意力还在郝与洲的情绪。
他如实和郝与洲说了周常虹的事,这没有必要隐瞒,因此说得相当流畅。
郝与洲晃动麦芽色的酒,盯着冒冷气的杯壁,听完淡漠道:“怪不得。余龄溪已经没钱到这个地步了?租房才多少。”
时朝不太赞同,温和地反驳:“蚊子再小也是肉。”
郝与洲坐着一个高脚椅,闻言转过来朝向他,半倚着岛台,满不在乎地笑:“这三个月的房租,不够她做一个钻石美甲。”
时朝:“半夜她在房间哭,竹……时竹来找我睡,我不小心知道了你们的事。”
郝与洲一掀眉毛,嗤笑:“怪不得坐不住来找我,原来知道时竹姓什么了?”
时朝:“他为什么和我姓?”
郝与洲拿杯子磕了一下大理石台面:“因为你大学里没对别的东西感兴趣过,除了有一次一个小学来学校办运动会。我知道你喜欢小孩,所以领养的。”
时朝想说他的动机未免太过离谱,可真正给时竹治病的人也是郝与洲,自己站在道德制高点谴责……才叫伤人。
用最不可能的方法来吸引他……不是大学时的那个郝与洲会做的事。
但是,是一个走投无路的人会做的事。
他只是简单几句话,已经能让时朝勾勒出几年前郝与洲找不到他的样子。
疯狂而寄一线希望。
如今这希望变成七年难言的岁月。
郝与洲不着调地说:“等这么久,还以为你要旧情复燃,是我多想。”
时朝下意识握紧了手:“这不……”
郝与洲知道他要说什么,自嘲地笑了笑,灌了口酒,及时打断他:“没事,别害怕。时朝,我想开了,我打算放过你。”
他盯着手里的酒,神色落寞,说:“我今天做了个梦,梦到你了。”
他放空表情:“我梦到大学的时候。你走那天穿的也是件衬衫,洗得发黄,那天被可乐泼了,对吗?”
时朝当然记得:“……你怎么知道?”
郝与洲眼神发直:“果然是你。那天我以为你不在学校,碰到你了……没有过去确认。结果这一放……就放走了你七年。”
“但在梦里不是,我梦到……看到你,我去抓你了。”
“我像个怂包一样抓着你哭。我问你为什么要离开,你一个字不说。我说我很想你,你开始和我道歉,一直在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时朝抿紧嘴唇。
他知道郝与洲说的都是真的。
因为时朝当时就在他身边。
现在,他掌心还有郝与洲干掉的泪痕。
郝与洲一字一顿:“对不起。时朝,我不想再听见对不起了。你对不起我的还少吗?”
“我想要的哪是道歉啊……”
他眼睛光亮,在灯光下仿佛有一层剔透的水膜。
像要哭了。
“我要解释你不给,我要爱情你不给,我还能要什么?”
“只有我被困在七年前而已。”
他自嘲道:“现在连我说这么一堆,你也一动不动像个雕塑,真好笑。是不是只有做/爱的时候你才会有表情?我应不应该像一些无厘头电影一样,把你困在小黑屋里,哪儿都不能去?”
郝与洲讽笑道:“说不定还真行,那样你还不至于看着我一脸空白,也跑不掉。”
时朝一脸被噎住的表情,瞠目结舌:“……你都是个成年人了。”
“谁让我只吃你这套呢。”郝与洲抹了把脸,喝水一样把最后一口威士忌喝干净,下达最后通牒,“你走吧。我该说的也说完了,现在心情不错。一别两宽,之前的事我没心情追究,就不追究了,我很累。”
岛台上方的射灯给他有棱角的阴影,他半阖着眼,疲惫、又寂寞。
“至于今天你想说的,我不想听。”
“无非是为了那个女人求情,太搞笑了,我的前男友要给我如今的妻子求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有一腿。”
他佯作抱住肚子,弯身笑了一声。
时朝站在原地,在郝与洲睡觉期间想好的一干说辞一个字都没用上。
他在郝与洲的视线里活动自己被凝固在空气中的身体,离开沙发,直至门口。
期间一步一步,仿佛要走向那个崩溃落泪的余龄溪,要告诉她……
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他左右摇摆,竟然最后还是偏向郝与洲的。
这个事实让时朝整个人都紧绷异常,试图回忆之前郝与洲的咄咄逼人,不把余龄溪当人,只想把人扫地出门,狼心狗肺……
他一向吝啬语言,现在却只能靠花哨的形容词堆叠对郝与洲的敌意。
他必须承认,自己到现在也依然对郝与洲不设防。
他的手已经搭在门把手上停留数秒。
就在他下压门锁,打算离开时——
骤然灯灭。
眼前一片昏暗,酒杯碰得磕在大理石台面,冰块被这力道撞得叮啷弹起。
他身后那个原本该一动不动的人两步奔过来,拖回他的腰,抱住他在地上滚了一圈!
压着他的人手灵活得像蛇,从他毛衣摆向里钻,重重在他腰眼摩挲。
“……骗你的。”
威士忌浓烈的酒味这时才传入时朝鼻腔。
那人低声笑,灼热的呼吸直直撩在时朝耳廓,重重吻了一下。
“好软。”
是在说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