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苼出了华真道人的院子,便看见玉竹带着人在树下坐着。都是小姑娘,闲着无事,拿着瓜子逗弄树上的鸟雀。那些鸟雀长年在白云观,早已经不怕人了,很是有些灵性。
见了归苼出来,她们赶忙站起身,把手中的瓜子撒了出去。
玉竹长年在归苼身边,知晓她的脾气,其他的宫人,初来她身边,难免有些拘谨。
“无妨,来这里不必太依着宫里的规矩,略微玩玩很好的。”
归苼说罢,便往主殿走去。
几个宫人对视了一下,偷偷地吐了下舌头。这位主子,倒是个好相与的。
归苼到了主殿,道人早已站在那里。见她来了,微微颔首。她一身青灰色的道袍,素雅至极,却仍旧让人怦然。
阴事道场,多半三日。第一日,开场便是开坛,归苼立在那里,引磬声一响,她垂下眼睛,心里默默地跟娘亲对话。
“母妃,归荣死了,真好。”
当年三皇子陷害太子并二皇子,害得二人自戕以证清白。泰安帝驾崩之后,他为了永绝后患,伪造遗诏逼丽妃并德嫔殉葬。
二人明知道遗诏是假的,可是为着身后的儿女,不得不殒命。当归苼从白云观匆匆赶回来的时候,丽妃已经躺在棺木中,连句话都没有留下。
归苼思绪万千,等到法事结束,才缓过神来。
“多谢道长。”
道长微微一下,抬手抚上她的额头。她的手粗糙温暖,让归苼觉得心安。
“身、心、世、事,谓之四缘。一切世人皆为萦绊,推委顺者能应之。”(1)
归苼抬起头看着道长,她却微微一笑,带着众人离开了。
再后面的法事,就不是归苼能参与的了。
道长想必是看出什么了,归苼暗想,可是她不好多问,只能暗自把这话反复琢磨。
这句话出自《中和集》,归苼反复咀嚼,却仍旧不知其意。
不知不觉,她回到自己院子,天色将晚。留在院内的宫人,早已经把晚膳准备妥当。归苼却觉得浑身粘腻,只想再去沐浴。
“有热水吗?”
“姑娘,厢房给您备着了。”
归苼起身,直奔厢房。华真道人说得没错,她娇生惯养,自是不会习惯观中清苦。单这热水,观中的人,旬日才得一次。
厢房门窗紧闭,热气氤氲,归苼赤足踏进浴桶,这才觉得浑身舒爽了一些。山中虽然凉爽,却潮湿更甚。一天下来,衣服贴在身上,很是让人觉得不舒服。
“这热水难得,略洗一下就好了。”归苼说道。
玉竹在她身后却笑了。
“皇上先头遣人过来,说这热水必须是足的。”
归苼愣了一下,没想到池温连这小小的细节都记得。她忍不住嘴角往上弯了弯。
“你们这一天也辛苦了,余下的你们分了,拿帕子擦擦也好。”
“婢子多谢姑娘。婢子定会弄得香香的,让姑娘闻着就心情舒畅。”
玉竹嘴甜,逗得归苼忍不住抬手往她身上弹了些水花。
沐浴之后,归苼才觉得浑身舒爽,她回到正屋,晚膳已经摆好。一碟青笋,一碗清汤,白磁盘上的莲藕,仿佛玉雕出来一般。不愧是山上的食材,透着一股子清雅。
“这么多年,道长还是记得我的口味的。”
归苼喜欢道观的菜蔬,觉得清香爽口,不比供奉上来的差。是以今日晚膳虽然简单,但是很得她的喜欢。
山中静谧,只闻鸟鸣。再醒来,天光大亮。
归苼揉揉眼睛,恍然间,不知身在何处。远处忽然传来阵阵钟声,她这才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