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万万没有想到阮秋色所谓的“戏法”,便是将内侍们磨了半个时辰的墨汁往地上泼。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跟在阮秋色身后,忍无可忍道,“朕让人给你磨墨可不是用来浪费的。”
阮秋色本也无意要卖他关子,只是心中的猜测还未得到证实,不敢妄下定语。她细细地将墨汁泼洒在桌案下方的地毯上浓黑的油墨瞬间盖住了地毯上缠绕的花枝,漫成乌漆漆的一片。
泼完了墨,阮秋色将抹布浸在水里,又细细拧干然后轻轻按压在脏污的地毯上。
“你擦它做什么?”皇帝被她弄得一脑门子糊涂“不是你自己把它弄脏的吗?况且这墨汁子,你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皇上,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阮秋色无奈道“您就不能耐心等一会儿吗?”
皇帝冷哼一声:“朕不等朕现在就要解释。”
九五之尊的皇帝习惯了事事由自己掌握,自然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好好好,”阮秋色叹了口气一边继续擦拭着地毯,一边道“那您想听什么解释?您问我答。”
“先说说你泼这墨汁的原因。”
阮秋色皱着眉头思量该如何同他解释半晌才道:“皇上你还记不记得,兰芯死前是在做什么?”
“方才那宫女不是说了,兰芯死前正在为她清理扇子。”
阮秋色点点头,接着问道:“那皇上可知这扇面沾了污渍,该如何清理?”
“朕如何知道?”皇帝斜了她一眼道,“这分明是你的本行。”
说起与绘画相关的事情,阮秋色自是滔滔不绝:“扇子常在人手中把玩,容易脏污脱色,所以画好扇面之后要用胶矾细细上过一层。所谓胶矾,便是用鹿胶,白矾和清水兑起来,涂在画上,形成一层薄薄的衣,可防止颜料褪色,也让扇面不易被外面的脏污浸染。”
皇帝听到这里,朝着旁侧随意伸了伸手。随侍的宫人会意,立刻递上了一把折扇。展开一瞧,扇面上果然泛着薄亮,摸着也比寻常画纸要光滑。
阮秋色接着道:“这样处理过的扇面,倘若不慎弄脏,脏的也是那一层胶矾。用湿笔沾香灰,抹在那脏污处,香灰可溶了画上的胶矾,再用清水涤净,脏处自然就消失了。只是如此一来,画上那一块失了保护,便要再用胶矾抹上一层,即可恢复如新。”
皇帝听得皱起了眉头:“你说的这香灰和胶矾,朕是听明白了。可这与地上的墨汁又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阮秋色手里动作不停,“您可还记得,来时的路上我曾讲过,兰芯之死最大的蹊跷,就在于她腰间的系带。”
皇帝点点头:“你说那系带的方向不对,说明是有人替她换的衣服。”
阮秋色反问他:“那为什么那人要替她换衣服?”
“为什么?”皇帝思量起来,“许是兰芯那时穿的衣服或许鲜亮,不像是要自尽的样子?”
“我原先也这么想。可是方才看到兰芽,穿着素淡得很。”阮秋色道,“这清辉殿里先死了素若,想来兰芯是不会穿红着绿的。所以我方才问过兰芽,确认了兰芯死前穿的是素色的衫裙。”
“也就是说……”皇帝陷入了思考。
“也就是说,那凶手本没必要大费周章地替兰芯换衣服。他既然这么做了,就必有不得不做的道理。“阮秋色言及此处,略微顿了一顿,”最可能的理由便是兰芯原本的衣服被弄脏了。”
兰芯这屋子里陈设讲究,一看便是出自书香人家。若是穿着脏了的衣服自尽,多少会让人觉得奇怪。
“弄脏……被什么弄脏?”皇帝话刚出口,突然意识到什么,“你是说,香灰?”
“对!”阮秋色忍不住打了个响指,“凶手制服兰芯的过程中,她少不得要拼命挣扎,许是那时候让衣服沾上了香灰……”
“可这又和墨汁有什么关系?”
阮秋色眉毛一挑,目光灼灼道:“香灰和胶矾水,按理都是摆在右手边。兰芯既然能碰翻香灰,那胶矾水也难以幸免。果不其然,我在杯皿和桌面上都嗅到了淡淡的鹿胶味儿,地毯上也有定是兰芯挣扎时,将调配好的胶矾水打翻了。”
皇帝觉得自己隐隐抓住了什么:“你方才说过,胶矾像是层薄衣,不易染上脏污……”
“没错。”阮秋色以湿布巾在地上擦着擦着,忽然停了下来,“所以这地毯上沾了胶矾的地方,墨汁泼上去,很容易便可擦掉。您看”
方才还乌糟糟的地毯上,已经现出些斑驳的痕迹,初看上去杂乱无章,细细一分辨……
“是脚印!”皇帝脱口惊道,“凶手留下了脚印!”
地毯上的脚印踩得斑斑驳驳,阮秋色仔仔细细地清理了半天,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个清晰完整些的。
“王爷说过,每个人行走的姿势不同,脚印也会不同。”阮秋色又搬出了自己在话本里看到的经验,毫不心虚地冠以卫珩的大名,“有了这个脚印,再与宫中的人一一比对过……”
“用不着这么麻烦。”皇帝忽地打断了她的话,随手指着个内侍监道,“你说说看,这是谁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