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女孩儿的眼睛带着冰冷的胁迫:“难道你不信任赫连吗?”
素和真央被那样的眼神骇住,她喂的那条母狼护崽时也这样,充满了攻击性。
仿佛只要她说个“不”字,就能瞬间将她撕成碎片。
于是素和只能摇头,兀自将哭音憋回去:“我信赫连哥哥,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像是得了某种救命的承诺,乌雅赤禾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将素和拉过来抱住,安慰道:“赫连家的孩子不会这么脆弱,我会派人去找他,我们永远等他。”
素和真央抓着她的衣服还在细微的发抖,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担忧。
只咬着下唇,细细的应了一声。
…………
男人整整昏迷了一个月。
期间一直是石斛和蝉衣两人在照料他,说起这个,石斛就委屈得想哭。
这简直还不如被捉去试药呢!把屎把尿地照顾病人,实在是太累人了。
好在这人的自愈能力强,估计再过两天就会醒来了。
石斛端着用过的热水出去了,房门吱呀一声合上。
沉睡已久的男人,却在脚步声散尽后,睁开了眼睛。
他盯着床梁看了许久,灰绿的瞳仁始终不能凝神,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种感觉不太美好,甚至远比身上的疼痛更让人惊慌失措。
等等,疼痛?
赫连桀的眼睛终于开始聚焦,他撑着床沿爬起来。
揭开原本就宽松衣领,可以看见整个腰腹都缠着布带。
没有遮住的地方,满是结痂的伤疤。
针扎似的痛觉扯着他原本就紧绷的神经。
他已经在拼命回忆,却依旧不记起自己是怎么受的伤。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赫连桀捂着胸口急促地喘息了几声,视线胡乱扫过四周。
房间里的摆设是如此的陌生,让他没有丝毫归属感。
窗外的阳光漫进来,一小块一小块地落在他的脚边。
赫连桀赤脚站起来,蹒跚着往外走,一推开门就看到了院子中央那棵巨大的歪脖子树。
四周空地摆满了药架子,上面挂着各种半干不干的药材,连空气里弥漫着混杂的药味。
有人侧身站在药架中间,白领的大氅快要拖到地上了。
从缝隙间隔里,赫连桀只能看见他及腰的长发和伸手捻药的熟稔动作。
这般祥和的景象,像笔墨下晕染的画。
赫连桀的脑子里是空的,胸腔里的心脏也空空荡荡的。
他有些不知所措的踌躇,和被排斥在自我世界之外的难过。
还有某种残余的未来得及宣泄的情绪,像梦魇一样笼罩在心头。
他只是不能回忆起,这是他濒死前许下的毒咒。
潜伏在本能里的戒备,让他走路的时候没有声音。
他一步一步靠近那个背影,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地绷紧。
正当他抬起手时,那人却自己转了过来……
此时,阳光熹微,美色怡人。
有那么一瞬间,赫连桀听到了鸟的啼鸣,和春花绽放的声音。
瞬间过后,某种沉浸在余韵里的莫名期许正久久回荡。
这是他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他分明觉得眼熟极了。
他所渴望的答案,他所空白的记忆,或许这个人都会给他。
赫连桀是这么想的。
简守是看到药架上的阴影才转过身的,本该躺在床上的人,此时却离他不足五尺。
过高过壮的身体直接挡住了他头顶的光线。
实在是很有压迫感,简守忍住后退的冲动。
只是眯起眼睛,去看他消了一半肿的脸。
这人的五官果然比中原人要立体深邃得多,一语不发地看着人时,很具有侵略性。
视线上移,男人粗且硬的头发,现在就跟炸开的烟花一样,顶在头上十分滑稽可笑。
简守是腹腔模糊地震动了一下,他想笑却又憋住了。
目光最终落在赫连桀微微抬起的右手上。
“你想干嘛?”
想干嘛?说实话赫连桀自己也不明白,他现在脑子依旧不大清醒,反应还很迟钝。
简守看他兀自发了会儿呆,然后皱着脸挠了几把脑袋,很是着急无措的模样。
似乎是不晓得该说什么或者问什么,半天才憋出了一个字来。
“痒……”
这个字他也说的北戎话,跟先前的“救命”一样。
但不同于最初那个极具胁迫的眼神,血丝散尽后,男人的眼睛是前所未有的澄澈坦白。
那一丝茫然下的脆弱,也被简守及时捕捉。
他一直盯着他,眼里的信任都快溢出来了:“这是哪里?”
真是一双漂亮的眼睛啊……
简守感叹着,这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他以为男人会掐着脖子问他这是哪里。
原来有人失去记忆后,连心思都变得纯粹温软起来了?
赫连桀直直站立的模样就像个找不到家的大小孩儿。
谁要是给他糖果,他就能跟着谁屁股后面走,不要太好骗。
兴味使然,简守渐渐抿起了嘴角,露出瓷白的牙齿。
“此间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