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斛和蝉衣是最晚回谷的,彼时太阳已经下山了。
抱剑的昆布守在院门外,余光拉长了地上的影子。
“比试已经结束,你们超时了。”
石斛扔下一只脚,脸上的五官像是会跳,表情丰富得不行。
他昂首站在昆布面前:“怎么可能?不是说好今日之内吗?昆布你赖皮!”
昆布面不改色:“没人烧饭,谷主还饿着,所以临时改了时限。”
这下轮到蝉衣放手了,平日里都是他做饭,谷主也吃不惯其他人做的,所以……谷主一定是生闷气了!!!
完蛋。
石斛也没办法反驳了,天大地大,谷主的胃最大,饿着谁也不能饿着他。
石斛一脸丧气,觉得自己前途惨淡,估计会被穿很久的小鞋了。
谷主是真的小气哇。
蝉衣麻利地将背上的背篓放下,立表忠心:“我这就去做饭,一定半个时辰不到!”
昆布对他耸了耸肩。
石斛想要跟上去,最后又退了回来,跟昆布大眼瞪小眼:“其实吧,我们这么晚回来,是有原因的。”
昆布抬了抬下巴,戳向地上的人:“是因为他?”
石斛使劲儿点头:“这人还活着!就是伤得太重了,我俩治不了,才拖回来给谷主看看的!”
昆布的视线在男人身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语气不大满意:“你们不应该带他回来,谷主不会救的。”
石斛不服气:“你又知道了?你又不是谷主肚子里的蛊虫!”
昆布的食指点了点剑鞘,身高的优势,让他看起来居高临下。
表情依旧平稳:“私自带是非之人回谷,你觉得合适吗?”
是个人都能看出这个重伤的男人不简单,石斛被噎了一下。
撇了撇嘴道:“我原本觉着,也是有些不妥的……”
“那你这是,明知故犯。”
哇!这人实在黑心,又趁机给他扣下罪名!
石斛气急,刚想反驳,院门却在此时吱呀一声,从里面推开了。
正是阳春三月,不至于太冷,站在门口的人却仍披着厚厚的斗篷。
领口白色的动物绒毛,在他的脖子上围了整整一圈。
愈发衬得肌肤似雪,瞳仁更是黑得透亮。
幸好石斛反应快,及时止住了嘴炮,搓着脑袋一脸的讨好。
“谷主,石斛已经知错了!”
被称为谷主的男人垂下眸子,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
真丑,像半死不活的豸虫,一张脸肿得跟猪头似的,辨不清五官模样来。
开口便是:“哪里捡的,就扔回哪儿去。”
“哎哟喂!”
石斛挤眉弄眼着夸张地惨叫了一声。
他微微抬起双臂诉苦,“谷主,我的手都没有知觉了,怎么又将他带回去?”
简守的目光扫过那双臂膀,不听他狡辩,也不言语。
总是这样无声无息地施压,石斛很快就败下阵来。
他叹了口气,再次提起男人的一只腿:“走吧,下辈子别再做是非之人了。”
一直昏迷的男人,却在此时有了感应似的努力撑开了眼睛。
只不过是一条缝隙,却能看到其中的灰绿色的瞳仁。
是个异族人。
赫连桀茫然地转动着眼珠子,视线恍惚扫过石斛和昆布。
最终落在简守身上时,被鲜血浸染的眼球里刹时迸射出一种诡谲的亮光,
他蠕动着嘴唇:“救……救、我……”
明明比谁都虚弱,他的乞求却堪比命令。
像落在鼓面上的点,空且沉的。
简守与之对视,宛如鸦羽的睫毛,细微地颤动了一下。
不知怎么,他突然就想起去年冬天回谷时遇到的那两个人。
昆布说一个是病死的,一个是被活活冻死的,死前在雪地里坚持了很久。
大约还是想活下去的。
赫连桀在说完这两个字后,又力竭地晕死了过去。
简守拢紧了微微漏风的领口,纤白的指尖晃了晃。
“将他带进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