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野虽是嘴上说着不乐意娶亲,时阮却权当他是小孩脾气,也是正巧最近她回了时府避暑,一整个夏天大概都要待在家里,过了这次恐怕要再过许久才能再回家一趟,自家老爹属实是个不靠谱的,倘若没人操持,到时时野空恐怕真得打一辈子光棍了。
于是她便把替弟弟说门亲事提上日程,她幼时在帝都有些玩伴,虽说后来嫁人去了外地,玩伴间的感情却是不减,趁此机会她便时长去玩伴家走动,一来联络感情,二来打听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家愿意给她当弟媳。
不问不知道,只要她向别人说起是替自家弟弟时野说亲的,其他人立刻一副遇见了洪水猛兽般避之不及的惊悚表情,有勇气的还会干巴巴奉承几句令弟脾气性格特立独行,怕是寻常女子高攀不起,更多人则完全不愿再跟她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只顾左右而言他的将话题绕去别处。
短短数日,时阮对自家弟弟在京中的名声有了更为深刻的全新认知。
于是她颇有些丧气的得出了结论:京城的姑娘小姐们除非脑子坏了,否则根本不会有人能看上时野。
就在她打算彻底放弃替时野操持终身大事时,没想到事情竟柳暗花明,突然变迎来了转机。
事情说来也很俗套,前几日时野在街上闲逛,一匹被主人拴在路边的马却不知为何突然发了疯,挣断缰绳后便横冲直撞地向着一位正在挑胭脂水粉的姑娘方向撞去。
周围倒是有不少人目睹了这一情况,却没什么人敢出手制止那匹疯马,而那姑娘远远见着一匹疯马朝自己奔来,情急之下竟也忘了有所反应,只被吓得呆立在原地,就在众人以为恐怕要闹出人命时,是时野飞身一扑,将那吓呆的姑娘推到了安全处,随后又扯住了疯马身上断掉的那半边缰绳,接着指挥在场的老少爷们,同他们一起合力将疯马制住。
站在时野的角度看不过小事一桩,却也不知是他哪出的表现令那位被他救下的姑娘刮目相看,居然差了媒人来时府说媒,还托这媒人带了好几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云云的肉麻话。
那姑娘名叫崔若烟,户部尚书之女,年方十六,长相秀美,为人温和。
时阮对她是越看越满意,甚至打从心底里觉得是自家弟弟高攀,于是每日恨不能耳提面令时野立刻答应这桩亲事。
谁知道时野又开始犯倔,说什么不同意,还直言崔若烟完全不是自己中意的类型,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娶她。
时阮恨不能抽他几个大嘴巴子让他清醒清醒,人姑娘能看上他,说句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都不为过,自家这弟弟不懂抓紧机会也就算了,居然还好意思在这挑三拣四,也不看看其他人对他避而远之的态度,有他挑剔的份吗!
可惜无论她多满意,时野就是打定了主意不松口,弟弟的性格她也清楚,完全是吃软不吃硬,半点强逼不得,得想着法子慢慢软化,于是哪怕再心急,她也只能换种方法徐徐图之了。
时野最近很烦,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女人突然间缠上了他,要死要活非得嫁给他不说,还借着向他姐讨教女红的由头,隔三差五往他家跑。
天知道他多想让这人直接出去,奈何她也怎么不同自己说话,就缠着时阮问东问西,仿佛真只是单纯来精进女红手艺的,倘若他直接将对方扫地出门,恐怕要被人说是自作多情。
更严重的是卿长生已经好几天对他不冷不热了,散学后不再等他,糕点投喂完全没了,甚至他前几天厚着脸皮赖在时府,晚上想偷偷遛去他的卧房,却发现这人居然将房门锁的严严实实,任凭他在门外小偷似的挠了半天门也不给开。
那一刻时野简直感觉天都要塌了。
这几天他过得可以说里外不是人,简直窝火得要命,却还得收敛着脾气在卿长生面前伏低做小,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而且哪怕他卑微至此,他的小卿居然还是不怎么愿意理他,简直把他气得想死。
然而今天他还是又一次锲而不舍去缠着卿长生。
卿长生原本不想理他,奈何这人垂头丧气的模样实在太过可怜,卿长生一时心软,便被时野揽着肩膀强行带去了时府。
时野原本想着将人拐去自己房间,之后好好告诉他自己对那什么崔若烟不感半点兴趣,现下也只是碍于时阮的面子,才勉强让她出入时府,等之后找了机会一定将她赶走。然后再将人抱一抱哄一哄,这人保管立刻要同自己冰释前嫌。
他在心里将如意算盘拨得噼啪响,然而当他在进门后在凉亭内看到崔若烟时,脸上的笑容突然便僵在了嘴角。
卿长生自然也瞧见了她,原本转身要走,却猝不及防被时阮叫住,于是他离开的脚步一顿,只得硬着头皮跟时野一起来到时阮面前。
时阮有意撮合时野与崔若烟,她想着卿长生素来跟时野关系亲近,倘若由他出面在两人间做个调和,说不定时野真能回心转意。
于是她暗中向卿长生使了个眼色,依对方的聪慧机敏而言,想来定能看出她的弦外之音。
卿长生也确实明白了她的想法,却不知为何似乎有些魂不守舍,半点没有替他们两人牵个话头的意思。
时阮心想真是难得见到这孩子有心事的时候,可惜现在不方便问问缘由,眼见此处的气氛有些尴尬,便只能由她来当这个牵线人了。
“昨天若烟跟我学了种新绣样,我原以为她要练习两天才能绣好,没成想今日便绣出了方不错的帕子。”她柔声招呼时野。“小野,你要不要来看看?”
时野没答话,时阮见状有些无奈,只能转头去招呼崔若烟。
“这孩子害羞呢,若烟,你将帕子拿着给他看看去。”
崔若烟闻言,有些紧张地捏起桌上的帕子,随后含羞带怯般走到时野跟前,将帕子递了过去。
谁曾向时野半点面子不给,别说伸手去接,眼神都没往她身上落一下。
“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看不懂,也懒得看。”
崔若烟将将伸出的手便就这样僵在了原地,一时间递过去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气氛尴尬至极。
卿长生到底不像时野那样铁石心肠,眼见这姑娘羞红了一张脸,眼泪直在眼眶打转,于是便接过了那方绣帕,权当给她一个台阶下。
他定睛一看,哦豁,绣的还是鸳鸯戏水。
卿长生哪怕心里再不舒服,也不会为难一个小姑娘,他仔细盯着帕瞧了片刻,柔声开口称赞道:“确实别致,若烟姑娘当真是心灵手巧。”
时野闻言,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满,却谁也猜不出他到底在不满什么。
崔若烟的目光在时野同卿长生之间来回逡巡片刻,突然便拿出随身带的帕子抹了抹眼泪,随即有些胆怯似的小声抽噎着对卿长生道:“长生哥哥,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这一句话问的颇为突兀,不止卿长生,就连一旁的时阮都有些吃惊了。
没人清楚她究竟为什么会突然有此疑问,但见她哭的梨花带雨,好不伤心,仿佛真真受到了无尽委屈,才会问出这句话。
“姑娘言重了。”卿长生有些无奈,将手里那方帕子放在了桌上。“你我不过萍水相逢,连熟识都不算,我又岂会无故厌烦你呢。”
“可是......可是......我听人说你以前经常来时府做客,可自从我来后,便再没在此地出现过,同时野哥哥的关系也闹得有些僵。”崔若烟抽抽噎噎的。“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倘若真是如此,我以后便不会再来了。”
时阮听着她这话,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但她毕竟与卿长生相处了许多年,论亲疏远近这丫头同卿长生压根比不了,于是她没来得及细想,便脱口而出道。
“若烟怕是误会了,长生他近来正准备参加科考,闲暇时间便也少些,这才没有总往这边来。他之前便同我解释过,跟你却是没什么关联的。”
崔若烟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眼见时阮发话,语气似乎有些不冷不热,便将剩下的说辞吞回了肚子里。
“那.....那可能是我想多了吧,对不起,长生哥哥,我不该胡乱揣测你的心意。”
卿长生莫名受了场质疑,心里仍是有些不虞,可眼下对方已经道歉,他总不能跟个小姑娘计较。
他正准备开口,却被人抢过了话头。
“咱们这几个人里谁最不待见你,你真看不出来么。”时野皱起眉头,半点面子没给对方留。“倒是知道柿子该挑软的捏,真是矫情。”
说罢便拉着卿长生扬长而去,丝毫没管身后的崔若烟又捏着帕子哭开了。
经此一闹,卿长生又没了跟他说话的兴趣,连时野的房间都不愿意进,只在自己房里呆了会,便冷着脸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