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看着梁安的嘴脸,时常会想起“子债父还”这个词,不免觉得有那么几分好笑,
元旦过后是各大公司的年会party,年会本来就是一种形式主义的东西,大家不过也都是在年会中扮演各种角色。
员工拼命告诉老板自己为公司创造了多少价值,但实际上不过是想让老板能够在年底多发一点奖金,老板看起来大方的奖励员工激励他们明年为公司创力,但实际上都是剜着心窝子出来掏钱。
我和梁安更是不容易,上面需要汇报,下面需要安抚,还要抽空去处理各种大小会议,顺便还要学习几个才艺好应付年会上的傻逼表演。每天闹钟从我睁眼就开始响彻云霄,几乎每隔十几分钟就会有不同的闹钟催促着我做不同的事情,忙到有时候灵魂出窍,都忘记自己为什么要在凌晨四点钟定一个电话会议。
一月底的北京迎来了初雪,我刚从公司大厦处理完电话会议,急忙要去参加一个合作应酬,冯甜开车载我到达了目的地,准备下车的时候,她接了一通电话。
冯甜是个冷静的人,就算是遇到再drama的事情,她都雷打不动冰山脸,而此刻她拿电话的手不停抖动,眼眶湿润,很明显是在告诉我,她碰上了一件非常难解决的事情。
挂了电话,冯甜拔下了车钥匙,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看了我一眼,“陆总。”
她沉默了半秒钟,“我爸去世了。”
黑色的夜幕遮盖着这个城市的丑陋,但同时也掩盖这个城市里人们的苦痛,白色的雪自带慢动作缓缓落下。
我愣了整整一分钟没说话,随后打开了车门,风钻进我的大衣里袭击我的骨缝,咬牙打了寒颤,“你现在开车回家吧,我给你放半个月的假。”
“可....”
“有事给我打电话,别一个人抗。”我将脖子锁紧衣领里,转身朝着车里的冯甜点点头示意她不用担心,然后便关上了车门。
将她的不安的表情,隔绝在了车里。
我不是一个会安慰的人,更不不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我不能做到感同身受,所以无法通过动作或者语言给与他人一点安抚作用。
我觉得此刻我能做的,就是给她带薪放假。
目送着冯甜将车开走,我站在原地好几十分钟,感叹了一下生命无常,然后转身走进酒店开始自己的人生无常。
没有冯甜帮衬,当晚的酒局我被灌了很多酒。
事业群不断壮大,收购合并每天都在发生,资本变相成了我们握在手中的权利,时间在这些资本家眼里既金贵又便宜,为了迎合权利我只能在饭桌中保持优雅,在举止之间佯装自己非常从容。
觥筹交错中我脸开始飘起了红润,交谈之中几个成功男士意图向我靠近,他们向我抛出话题,都是关乎结婚和恋爱,他们调侃我不婚主义是违背自然界,他们谴责我不找对象分明是给他们创造机会。
我看着那些男人的嘴脸,内心忽然就荒凉了起来。
他们并不是大腹便便的油腻中年暴发户,他们看起来彬彬有礼,穿的都是几万一件的西装,戴的是十几万的名表,可他们依然能把玩笑说的那么不堪入耳,依然能让我瞬间失去胃口。
我知道在他们心目中,坐到我这个位置上的女人没有几个是干净的,所以我不会把话说绝的人,因为越抗拒越无趣,越证明越毫无意义。
因此我只能扬起酒杯,一次次把酒灌进胃里,我劝我自己失去意识,至少可以快一点逃离。
但我错了。
喝多了不会失去意识,喝多了只会胃痛。
我自以为自己是喝酒很有数的那种人,至少来北京这几年我很少喝醉。
这一次是个例外。
结束酒局的我,站在餐厅门口双脚发软,我用一只手尽力撑在墙上,努力创造出一副im fine 的表情,目送着一群人散开。直到寒风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这才蹲到地上,用自己仅存的力量去包包里翻找手机。
很痛,很冷。
我很后悔。
风掺杂着雪花攻击着我露在外面的每一寸皮肤,那股寒气顺着血管涌进了我的胃里,剧烈的疼痛感开始麻痹我的意识,我只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被侵蚀着。
打给冯甜,她接了电话我才意识到,她已经回家了。
我装出没事的语气挂了电话,蹲在寒风中打了一个120。
我不知道120是怎么来的,我更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坐上120的,我甚至都不敢回忆那段时间自己的身体处于一个什么样的阶段,我只依稀记得那个疼痛快要把我活下去的勇气吞噬干净,我只记得自己疼到流眼泪了。
等到我在浓烈消毒水的病房中醒来时。
我迎上了梁栩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