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迷住了眼睛,她勉强睁眼看清了对方。 是她此刻想看见,又不想看见的人。 昆程。 他倚着墙,遮住眼前滂沱的雨。 少年高又挺拔,甚至把她整个人都罩了起来。 他低头瞧她,并不说话,舒盈也不说话。 一时间,两个人之间,只剩下了密密麻麻的雨。 半晌,舒盈吸了吸鼻子,抬手擦了擦眼睛。 “哭够了?” 女生抬眼看了他一眼,眼眶又迅速红了起来。 “委屈?” 她红着眼睛,脸上还挂着一滴未干的眼泪,分明是惨兮兮的样子,却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再捏一下脸,再狠狠欺负一把。 他喉头轻轻动了动。 女生终于出声了,抽抽嗒嗒的,“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雷声滚滚,又是一阵白光,映亮整片天空。 这一声来得突然,舒盈瑟缩了一下。 紧跟着,耳朵就被轻轻捂住了。 他Aape的黑外套,微长的衣袖用来贴住她的两只耳朵,阻隔开雷声。 他低头,她抬眼。 呼吸近在咫尺。 他笑说,“我给你装了定位,你去哪里我都知道,你永远都逃不开了。” 雨声混着他的声音,指尖贴着耳尖,皮肤磨蹭过柔软的面料,迅速温热,一切混响,在寂静方寸里竟显得温柔再温柔。 舒盈把头低下来,轻轻摇摇头,甩开他的手。 这温柔不晓得是不是错觉,来得又唐突,她又要掉眼泪了。 就在她哽咽了一下时,下课铃打响了。 “走吧。”男生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放学了。” 她这才知道,原是第四节课都结束了。 “送你回去?” 刚探身看了一眼雨势,衣袖就被小心翼翼地拉住。 他看她,她抬起眼,小声地、软软地道,“我不想回家。” 他眉头一挑,竟也问她,“想去哪。” “不知道。” 他思考两秒,像是哄小朋友似的,“那这样,我们现在都去先去班级拿书包,然后我再去找你,好不好?” 昆程此人,素来没什么耐心,因着长相好家世好,在女生堆里无需吃力便格外讨巧,时头一长,本就乖张的一个人,被惯得愈发无法无天,享受爱恋、又不耽于情爱。 他多情,又冷漠。 如这等小姑娘哭停、又耐心去哄的一幕,任谁瞧见了,都要啧一声。 若问本人,他也说不出,今天为什么要停在这里。 只知道,陈安橙因为染发被传召办公室,却撞见小姑娘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两个老师,从对话里七拼八凑,晓得了个大概,第三节课,便来同他讲了。 也不晓得怎么,就翘掉了第四节课,就来到了这里,撞见了她。 不过,他看着小姑娘点点头,乖乖巧巧地往楼梯走,眸光不禁一沉。 ——她这副乖巧的样子,确实让他没来由地身心舒畅。 * 舒盈哭得看起来悄无声息,实则脑仁都发痛。 提步上楼,刚到班级后门口,女生叽叽喳喳的谈论声,就传进了耳朵里。 “诶,我还是不敢相信啊……居然是她拿的吗?” 舒盈心一惊。 “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也太不要脸了……善款都偷……” 消息总是传得极快。 舒盈垂眼,刚要往班级里走,另一个声音就响了起来。 “翻翻呗,反正她做贼心虚,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估计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这个声音是耳熟的。 声音刚落,舒盈就走进了班级。 顾梦洁手刚抽出她放在抽屉里的书包,路妍环臂站在她身边,脚步声响起,几个人都向这边看了过来。 另外两个同班的女生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尴尬的表情,“舒、舒盈……你回来了啊……” 舒盈没应声,只上前,扯过了顾梦洁手里属于自己书包。 她站在两个高挑的女生面前,垂着眼道,“我没有偷钱,也不会让你们翻我的包。” 路妍嗤笑了一声,丹蔻艳丽的手指戳了戳她的肩膀,“既然你说你没偷,又有什么好怕的,让我们翻翻不就晓得了。” 舒盈没说话,只躲开了她的手指,“你别碰我。” 顾梦洁伸手推了她一把,“哎哟,偷个钱,长本事了是吧?” 这两个人都是打架的老手,舒盈远远见过她们动手,下手又准又狠厉。 她被推得往后踉跄了一下,撞上了身后的墙壁。 另外两个女生,神色尴尬又不安,站在一边。 路妍捏着舒盈的脸,笑得依旧温柔动人,“怎么了?说啊宝贝儿,我碰你怎么了?” 下巴被长指甲掐的生疼,怀里抱着的书包被力道拉扯,舒盈咬牙用了点力,路妍就在这时松了手。 松手时用了力道,把她脑袋往后一推。 后脑磕上墙壁,痛得她眼前一花,手里的包也在这时被抢走了。 终于,两个女生中一个神色为难地小声开口,“那个,路妍姐姐,我们就先走了啊,回家迟了要挨骂的。” 路妍挥挥手,两个女生小跑着,出了教室门。 舒盈闭了闭眼。 不是所有人都是拔刀不平的侠客,在旁人作恶时,她们不搭一把手,就已经仁至义尽。 她心里有些麻木了。 随便吧。 “我看你是看了昆程几眼,就连自己是谁都认不清了?”路妍闷闷地笑,指甲划过她的脸,又看向顾梦洁,“翻,把包里的东西都给我都砸她脸上。” 舒盈知道,路妍叫她写得那封情书,不是给别人,正是给昆程的。 她原本拿她这样的透明人找乐子,而如今昆程介入,谣言流传,她记恨她。 “砸谁脸上。” 懒洋洋的声音在后门口响起来,声音主人单肩背包,手插在宽松外套的口袋里,噙一点笑,往八班里走,经过花架时,花架旁摆着的浇花水壶被踢翻了。 砰地一声,水花四溅。 路妍和顾梦洁,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怎么我拿个书包的功夫,你就被欺负了?”他拉她手腕的力道有些重,扯得她没站稳,一头栽进他怀里。 顺势,他一只手虚虚揽过她肩,像是把她抱进怀里,没让她再看路妍和顾梦洁的表情。 小姑娘瘦瘦小小的,抱在怀里跟没有似的。 她鼻尖贴着他外套冰凉的拉链,模糊地察觉到,他生气了。 他向着顾梦洁伸手,顾梦洁愣了一下,看了路妍一眼,很快,不情不愿地把手里的书包递了过去。 他接过包,这才松开了自己另一只手,又搭上她的手腕。 要跨出班门时,路妍在背后忽地出声,冷笑了一声,“昆程,你现在倒开始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人?” 舒盈刚要转头,就又被他拉了一把,带出了教室。 下了楼,站在楼梯口,雨势已经渐小了。 舒盈从书包里翻出一把伞,看向昆程,昆程也看她。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舒盈开口,“你没带伞?” 于是,两个人里只有舒盈带了一把伞,他们不得不共撑一把。 伞不太大,舒盈撑开伞,看了一眼身边的男生,对方无动于衷地看着雨幕,她只得勉力举高伞柄,遮住两人头顶。 他高她太多,她举得艰苦卓绝,他终于噗嗤笑出来,接过她手里的伞。 稳稳地罩住了她头顶的天地。 “刚被欺负了?” “嗯……也没有。” 他举着伞看她,“嗯?” 她支吾道,“就是不小心撞了一下脑袋。” “不小心?”他又笑,说不清意味来,只伸出空余的手来,盖住她的脑袋,伸手揉了两把,“疼吗?” “不疼了……”他力道不重,却把她的短发弄乱了,眼前细碎的发垂下来,她晃了两下脑袋,刚要看他,那只手就盖上她脑后。 男生的手很大,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穿过她的发,无意般蹭了蹭她的耳垂。 她愣了一下,就被人这样往身边带了带,撞上他胸膛。 他米白的T恤上,比雨水香。 与此同时,头顶揶揄声响起,“小心淋湿。” 离得太近,她不敢扭头看他,只能默默往前走,目光游离着,在湿润的空气里岔开话题,“我们去哪儿?” “我家。” 就这么两个字,舒盈耳根都要热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