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桶中充满了温热的水,氤氲的雾气缭绕缠绵,蒸的人昏昏欲睡。景梨歌趴在木桶边缘,任由月牙将她的墨发浸湿。 “对了小姐,后来奴婢去宁府还人的时候,夫人叫奴婢给您带句话。”月牙纤细的手捧起一汪水,缓缓的浇在景梨歌的头上。 “什么。”景梨歌打了个哈欠懒懒的应着。 “夫人说叫您闲下来时去拜访一下三夫人。” “三夫人?”景梨歌翻了个身,将长发全部浸入水中,“就是我那位姨母吗?” “是的。”月牙起身去桌案上拿皂角,随口问道:“小姐您打算何时去?” 半晌听不到回复,月牙转身,却见浴桶之中空无一人,水面上泛着气泡。心中涌上不详的预感,月牙跑去浴桶边一看,景梨歌正沉在桶底“咕嘟咕嘟”往外吐泡。 “小姐啊啊啊——” *** 第二日清早,月牙边给景梨歌绾着发髻边数落。 “小姐您沐浴都能睡着,还沉到水底下,您也不嫌憋得慌,奴婢真是服气。” 景梨歌晃了晃头,把月牙簪上去的步摇和银钏都取了下来。 “沉。” 月牙叹口气,只好放下了手中的玉笄。 小厨房今天送来的早膳略显清淡,一碟淡绿色的炒青笋,一碟青绿色的炒百叶,还有一碟蒸鱼和一大碗肉丝粥一颗圆滚滚的鸡蛋。 景梨歌坐在木凳上,抬眼看着月牙。 “过来吃。” 月牙连忙摆手,“不不不,再怎么说奴婢也不能和小姐同桌而食,您先吃吧,奴婢一会儿会去小厨房吃的。” 景梨歌也不逼迫她,自顾自拿起了筷子,拍了拍旁边的座位。 “来,坐。” 月牙乖巧的坐了过去,只见景梨歌拿起那颗鸡蛋递给了她。 “剥了。” “好的小姐。” 月牙握着鸡蛋把宽的一头轻轻在桌脚磕了一下,鸡蛋壳上立时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顺着裂纹微微用力剥开,露出了里面白色的鸡蛋。 “小姐,您昨晚都差点淹死,还记得奴婢说什么了吗。” “嗯,兰姨要我去拜访姨母。” “您记得就好,那您打算什么时候去啊?” 景梨歌端过桌案上的一小只瓷碗,拿起汤匙向里舀着肉丝粥。 “嗯......”余光看见月牙已经剥好了鸡蛋,景梨歌伸手接了过来。 “不想去。” “啊?” 景梨歌看准时机,把手中的鸡蛋塞进了月牙嘴里,月牙咬下一口蛋白,使劲咽了下去。“可是夫人说......” 景梨歌把盛好的肉丝粥推到她面前,“诓你玩的,一会儿吃完了便去吧。” 月牙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顺手拿起了瓷勺便吃起了粥。 用完早膳,景梨歌拍了拍手便拽着月牙出了晴芜院。雪依旧下着,丝毫不见停的趋势。地上已经积了相当厚的一层雪,景梨歌踩上去,只觉着脚下软软的便陷了下去,心中觉得十分新奇,不由得找了块空地不停地踩来踩去。 月牙见她自己玩的开心,无奈的笑了笑,拦住一个过往的丫鬟。 “请问这位姐姐可否告知我三夫人的院落所在之处?” 那丫鬟看了月牙一眼,摇了摇头连声说着不知便快速离开。月牙心有疑惑,接下来连着拦了三四个都是这般态度。 “怎么了?”景梨歌玩够了,踏着一路雪走到了月牙身边。 “小姐,她们好生奇怪,一个个都说不晓得三夫人的院落在哪里。”景梨歌看着气鼓鼓的月牙,拍了拍她的头,“走吧,若真是如此,你再拦多少个都是一样的结果。” “那小姐,咱们怎么去?” 景梨歌指了指右手边不远处的院落,“找愿意告诉我们的。” 张绾合听景梨歌说出要去拜访三夫人时着实吓了一跳,她放下手中的绣屏,略微有些犹豫。 “您若是觉着为难,梨歌便不强问了。” 张绾合摇摇头,“倒不是为难,只是我在想这件事叫你知道是否合适。” 景梨歌静静坐着,等待她的下文。 “梨歌你的母亲是难产去世的,这件事你可知晓?” 景梨歌点点头,兰姨曾和她提起过。 “你母亲分娩时大出血,勉强生出了临之后,几乎要没有力气再去生出你,也不知她哪里来的勇气,平时那么娇气的女子,竟是强忍着疼痛......”张绾合轻笑一声,又拿起了绣针。 “将军同夫人曾经十分相爱,两人之间相敬如宾,将军也曾发誓绝不纳妾,哪怕夫人一直都膝下无出。”景梨歌听她用了“曾经”这个词,便知事有变故。 “但是后来,你的母亲怀了将军的孩子,便被以平妻身份迎进了将军府,之后的周姨娘也是怀着胎迎进府的......” 张绾合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便直说了,自你母亲去世,将军将你兄妹二人带去苏州交由宁大人抚养时起,府中便一直流传着一种谣言......” “说你母亲是被夫人害死的。” 张绾合有些于心不忍,犹豫片刻说道。 “夫人她对外称是身体有恙,景家的人却都知道,夫人只是被软禁在了承良轩。将军对家中所有人下了死令,谁都不许再提起夫人的事情,尤其是对临之和你。” “您相信这种说法吗?” “你的母亲同夫人本是元家的女儿,虽为异母却也一直关系甚好,即便是后来,夫人虽然同你的母亲冷战着,却也在很多不经意的地方关心着你母亲。” “那么你呢,梨歌,你相信吗?” 景梨歌笑了,“二伯母既然说了是谣言,我又何必当真。” 起身看了看窗外,景梨歌理了理衣裙上的褶皱。“叨扰良久,我也该走了,多谢二伯母告诉我这些。” 景梨歌正要迈出里屋,忽的又想起什么,回头问道:“二伯母为何会知道这么多关于我母亲的事?” 张绾合针尖一顿,眸光变得柔和起来,微微笑道:“不瞒你说,老爷去世后,你母亲便是这家中待我如前的为数不多的人了。” 出了二夫人的院落,景梨歌沿着文枝给她指的方向缓缓行走着。月牙偷偷瞧着她的脸色,小声问道:“小姐,我们还要去拜访三夫人吗?” “去,为什么不去。”景梨歌笑了,“兰姨同她们二人的关系想必都十分要好吧,既然兰姨要我去,我便去就是了。月牙,你说我是不是心太冷了,听到二夫人说的这些,像在听别人的故事,完全无法带入其中。” 月牙摇摇头,“小姐您自小跟着夫人和老爷,接受将军都尚且需要时间,更何况您从未见过婳夫人,听到这些没有感触也是情理之中。” “是吗。”景梨歌神思有些飘忽。 拐过了一座石桥,眼前便赫然出现了一座院落,比起她的晴芜院也毫不逊色。 只是院门紧紧闭着,景梨歌上前两步轻轻扣着。 过了许久许久,门的另一侧才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接着便是一个细弱的女声:“夫人不见客,请您离开吧。” “兰姨要我来拜访夫人,还请开门说话。” “兰...是宁夫人吗?请问您是哪位?” 景梨歌略微沉思,轻轻开口道:“我是梨歌,我想见一见姨母。” 门的另一侧忽的就沉默了,景梨歌也不着急,静静等着。 “对不起小姐,您请回吧,夫人是不会见您的。” 留下这句话,另一侧再也没有了动静,景梨歌和月牙对视一眼。 “走吧。” 等着门外脚步声渐渐远去,朱红色木门另一侧的人抹了抹湿润的眼角,走进了里屋。 “夫人,小姐走了。”声音略带哽咽。 “嗯,你下去吧。” “可是夫人,您不见宁夫人,连小姐也不见吗?” 元卿握着一本书卷,垂着眸不语,最终那人轻叹口气,离开了房间。待她走后,元卿的眼睫颤抖着,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起身走到书架前,取出一只梨花木盒。 里面静静躺着一颗月白色的琉璃珠,珠子表面流淌着淡淡的光华。 元卿指尖轻轻触碰琉璃珠,低声嗫嚅。 “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