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诡计(1 / 1)娇颜首页

辟阳驿站外,刘绍与昙恂等人策马而至,驿丞早将内外皆洒扫过,此刻衣冠齐整,战战兢兢来迎。    刘绍先下马后,阿娇欲翻身下去,却见他回身冲她伸出双臂,将她直接揽在怀里,抱下马,径直入内,身上的战袍,则恰到好处的将她身上破损的衣角遮挡住。    察觉到他的细心,阿娇脸颊微烫,将脑袋埋在他怀里,不敢理会周身各异的目光。    刘绍将阿娇抱到床边,唤楚儿等人入内侍候,便要出外与昙恂、庄青等人处理善后事宜,然才踏出一步,却被阿娇轻扯住衣袖。    “夫君可曾想过,薛嘉是如何得知我的行踪?”    那张方才还梨花带泪的小脸上,怯意稍退。她方才仔细回想遇薛嘉时的情形,当时他带人埋伏,趁庄青不备,偷袭而上,显然是早已知晓,她将在那时经过,可听闻巨鹿被围许久,城内外消息阻断,他又是如何得知?    刘绍眸光冷下,凝视她半晌:“王后的话,孤明白了。”说罢,便步出室外。    薛嘉尸首已收,庄青来询如何处置,刘绍眼神无波,口中吐出几个字,却令人胆寒:“五马分尸,刨其祖坟。”    他向来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然对于挑战底线之人,却从不轻饶,是以身边性格迥异之文武人才众多,却未有人敢越雷池半步。    “大王,方才从薛嘉身上搜出此物。”庄青双手将一封染血帛书奉上。    那帛书字迹模糊,好几处已被血迹污染,剩下“萧王后”,“信都”,“辟阳”等字眼,串起来的意思,令人心惊。    刘绍反复辨认,这几个字,竟是出自监军彭光之手。    昙恂道:“兄长,巨鹿距信都路远,照时间推算,乃是王后出发时,便有人将消息送往巨鹿,然而恂只派人往堂阳,并未往巨鹿。”    刘绍凝眉,看来彭光的手,伸得比他想象的更远。    只是目下他羽翼未丰,不宜与新元帝再结怨,况且,这彭光,日后留着还有用……    “此事二位请千万保密。”说罢,他脸色冷峻,往房中去了。    阿娇已沐浴完毕,正跽坐静待,见他入内,赶紧起身替他宽衣。    刘绍垂眸,忽见她纤细洁白的腕上,竟有一圈淤痕,颜色鲜红,触目惊心。他眼神微动,想起薛嘉用力扯住她,又以刀架在她脖颈上时,自己心中竟有一瞬,想放弃所有部署,直接将薛嘉放走,只要他将刀拿下。    这样的念头令他既疑惑,又懊恼,为一女子方走仇敌,不值得。    他移开目光,压下心头躁动,从袖中取出那封帛书递给她。    阿娇接过那片脏污的布帛,阅毕大惊失色:“夫君,这是?”    刘绍道:“此书出自监军彭光之手,他欲借机破坏我与赵国的结盟。”    尽管刘绍不喜赵王,这一结盟对河北局势却至关重要。靠联姻建立的关系,看似坚固,却轻易可破,彭光便是不想让他在河北站稳脚跟。    阿娇脑海中立即浮现一对鼠目,在赵地初见时,她便笃定这彭光定与刘绍非一路人,只是未料他竟如此阴险狡诈。    “王后可还记得那名叫田儿的婢女?”刘绍收回帛书,仔细收起。    那个新婚夜便在书房外偷窥的婢女,她当然不会忘:“记得,田儿心怀不轨,窥视夫君,我已照夫君嘱咐,罚其杖刑,逐出信宫。”    “她也是彭光的耳目。”刘绍肃然,声音低沉,“王后可明白?”    阿娇凝视着他深邃幽暗的眼眸,重重点头,轻声道:“阿娇明白。”    他在暗示,彭光在信宫安插了眼线,她须得暗中揪出,如处理田儿那般,不可打草惊蛇。这不但是为了他,也是为了她的娘家。    刘绍忽而一笑:“王后聪明,定不会让孤失望。”他眼神渐柔,轻抚她发顶,“时候不早,睡吧。”    此时已是后半夜,阿娇本该疲惫至极,可及至二人躺到床上,她却忽然睡意全无,止不住微微发抖。    方才野外幽幽的篝火,凶神恶煞的兵卒壮汉,和鲜血喷涌,残肢断体的景象,又一一在眼前晃过。战争已如此血腥,而身侧那些看不见的黑手,更令人胆寒。    黑暗中,她双目圆睁,努力看着身侧平躺的刘绍,才能稍稍镇定。    刘绍轻叹一声,睁眼侧身,伸出双臂,将她轻轻揽在怀中,抚着她瘦削的肩:“我在,别怕。”    阿娇起初浑身僵硬,不敢动弹。可他的怀抱温暖宽厚,轻抚她的手掌仿佛带着镇静人心的力量,令她平缓心中惧怕,渐渐安睡。    ……    第二日,直至天已大亮,阿娇才幽幽转醒。    身侧早已空无一人,她将楚儿唤进:“这么晚,怎也不叫醒我?”    楚儿一面侍候她梳洗,一面道:“是大王说,姑娘昨日受累,该好好歇息。”    说罢,她抿唇轻笑:“姑娘不知,大王今日起身时,您可是紧紧的抱住,不肯撒手呢。”    阿娇闻言脸上一红,只羞涩道:“休要胡言。”    她不愿承认,心中却隐隐觉得楚儿说的不假。    昨夜被他抱着,她睡得出奇的好,一夜无梦,直至方才醒来,已觉精神大好。    楚儿的圆脸一本正经:“姑娘,婢可不敢胡说,大王怕吵醒您,不让人帮忙,费了好大功夫,才让您撒手!”    阿娇脸色更红,轻咬下唇,拾起一支珠钗催道:“别说了,咱们快些,今日回程,不能因我耽误。”    ……    驿站外,庄青与昙恂等人正重新整顿收拾,预备上路。    刘绍来时,便见一众人正将数十个箱笥一一装上马车,看来十分费力。那些箱笥有大有小,却无一例外都上了锁,以麻绳捆扎严实,不知装了何物。    他上前指道:“这里头都装了什么?竟这么重。”    庄青道:“大王,这些都是王后带出的财物,王后曾特意嘱咐,里头装的都是从家中带来的嫁妆,贵重无比,不得怠慢。”    原本来时,他对王后此举颇有微词,可眼下他有愧,加之见识了其临危不乱,聪敏机警,更多了一分敬重,自然不敢怠慢。    昙恂道:“多亏嫂子带了这些行李,拖延行程。若出了信都郡界,再遇薛嘉,定是凶多吉少了。”    刘绍皱眉不语,看着那几十个箱笥,半晌突然挥手制止众人搬运,随手指着其中一个道:“都放下吧,把这一个打开瞧瞧。”    他能猜到她的小心思,只是回去若还是如此拖延,却不好了。    一小卒应声,取出刀割断麻绳,又以钝石砸开。    刘绍上前,掀开盖子,眼前的景象却让众人一时愣住。    ……    阿娇步出驿站时,便见众人皆围聚一处,不知在瞧什么,竟都一动不动。    “夫君,我已准备妥当,随时可出发。”她移步上前,出言提醒。    众人闻言,皆转身望她,露出那中间围着的东西,竟是她带来的箱笥!    箱笥已被打开,靠近箱底和四壁处垫了几层麻布,其余的空间,都塞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块,根本未见她口中所言“贵重之物”。    阿娇的脸再度红了,抬眸望着似笑非笑的刘绍,讷讷道:“夫君……”    刘绍掩住眼中的笑意,故作严肃:“王后,这是为何?”    众人皆等着她的回答,庄青等人尤为困惑,他们全都未想到,从信都一路辛苦运来的“财物”,竟然只是些不值钱的石块。    “这……”阿娇嗫嚅道,“我不愿离开夫君,只是想路上行得慢些,好叫夫君能来将我带回去……”    这小女儿的心思,一说出来,众人便懂了,王与后新婚,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生生被分开,的确堪怜。    刘绍仍旧板着脸:“何不用金银玉器?”    阿娇更不敢抬头,咬唇低声道:“一时难寻这样多金银玉器。再者……若路遇匪盗,岂不浪费……”    她知刘绍厉行节俭,若路上失了大量财物,即便能回信都,姜夫人等定也会兴师问罪,不如就不用金银。    众人一窒,王后竟是怕浪费,真真同大王如出一辙!    昙恂眼中闪过惆怅,随即抚掌笑着,道出众人心声:“兄长力主节俭,嫂子这是‘夫唱妇随’!”    众人闻言均大笑不已。    阿娇抬眸望刘绍,冲他得意的笑,双眸闪动,娇俏可人,像只刚刚收了爪子的顽皮小猫。    刘绍亦面有赧色,望着那只狡猾的小猫,却禁不住勾起唇角。    他轻咳一声,端起肃容,指挥众人将那些箱笥中的石块全都取出,才轻装简行上路。    ……    巨鹿县,刘扬方收到萧王令,命他留下,处理巨鹿诸事,完毕后再回信都,萧王与王后则先回。    彭光站在一侧,一双鼠目时不时觑向刘扬手中帛书:“将军,大王如何说?”    刘扬冷眼望他,直接将帛书丢给他:“监军不妨自己看看。”    他一向不愿曲意逢迎,对彭光这等鼠辈更是懒得理会。正是因此,刘绍才屡次将彭光派在他身边,好教彭光碰一鼻子灰又无处可说。    彭光手忙脚乱接过,精明的目光迅速阅毕,竟是大骇:“萧王与王后同回?王后——不是,不是遇匪了……”    刘扬冷笑:“大王亲去救援,怎么,监军难道盼着王后出事?”    彭光脸色青白,僵着脸道:“我——怎会?刘将军何出此言?”    “不是便好。”刘扬不再理他,起身离去。    彭光目露凶光,紧攥帛书,这一计竟是未成,只怪赵姬命大!    好在……    他无声冷笑,手指渐松,长安城派来的人,应当早就上路,不日便可至信都。    他不信这刘绍当真无懈可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