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砚秋还未翻看完护士送来的病案,诊室的门扉就被人强行推开。 ——进来的是一位穿西服的男子。 她抬头一看,却正是昨日碰见的那位“跳楼自杀并有裸奔嗜好”的精神病……患者。 来看诊的自然都是急需帮助的病患,身为医生她没有权利拒绝他。 虽然心里有点意外,廖砚秋却不动声色,只不过她的脸更冷肃了,很符合她威严的医生人设。 她眉毛抬了抬,倒没计较对方不礼貌的行为。 精神病患么,总有些特权。 护士却略有些不满,眼神询问性地看向廖医生,见廖砚秋微点头,这才放心出去并轻关上门,把空间留给医患二人。 ……穆致煊走过来,坐在椅子上,与医生隔着长方桌相对。 “你好。”廖砚秋低头,一页一页翻看病历,口中按例问道:“你,什么情况?最近有何问题吗?” “——啧啧,配上这一身白大褂,美人你倒看似很专业。”穆致煊没有回答,反而略打量着廖砚秋,眼神有点儿难测的隐晦。 昨日里记者们对他太热情了,他除了知道她有一副好身材,其他的倒未怎么细看。 对面的女医生独得上天厚爱,有一张极好的面庞。她很美,身上又有一种凌冽干净的气质,尤其是那一双眼,大而有精神,看似清澈透底却暗藏尖锐。 ……与她对视,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吸入进去,袒露出心底所有的秘密。 越看,穆致煊越饶有兴味。 患者目光如棘,让人心里面微微一突,廖砚秋撂下笔。 她在维也纳跟随安娜·弗洛伊德女士搞心理研究的时候,遇到过很多有精神问题的人,但更多的是儿童,毕竟弗洛伊德女士一直以来最关注的是儿童心理学的研究和诊疗,虽然她别的也不差是了,但就是在越发开放如欧美国家的世界里,女性也一直备受各种行业的性别歧视,尤其是在医学界,除了护士这个职业,很多患者并不信任女性医生,即便是如安娜女士那样的家学渊源又天赋奇才的女士,亦是一样如此。 其实相对于如今出国留洋的才子们,廖砚秋的天赋和才华并不是最佳的,但她正是依靠着独有的读心术,这才能轻易打败潜在的各色竞争对手,顺利地成为了安娜·弗洛伊德院长的爱徒,亦在还未毕业的时候,就在维也纳心理学专业范围的圈子里小有了名气。 若不是因为一些意外的缘故,她也不会刚拿到学位没多久,就突然带着路德维希回国…… 廖砚秋很相信自己的专业性,何况她还有独特的天赋作为杀手锏。即便是一般心理医生觉得棘手未曾见过的精神病患者,她也丝毫不怵。 这位穆致煊病患的问题看似很严重,她手上的这份有关于他的病历档案分外厚实,廖砚秋翻看完毕,也不由不在心底对其引起重视。 当然,她也觉得挑战。 一位医生遇见了一位独一例的稀奇病例,如果再能治疗好此患者,将得到的不仅是诊金和成就感,还有业界内的至高荣誉和名气。 廖砚秋从来承认现在的她很有野心,她也知道自己如今有些强势,甚至偶尔言语过于尖锐—— 可是,这样更能保护自己。 她本来就是学心理学的,自然知道自己如今性格转变如此之大是有些问题存在,但廖砚秋还是认为这种转变是一种极好的变化。 ……总比六年前她在伦敦那时的怯懦和愚昧强上许多。 廖砚秋简直不能想象,之前的自己是多么愚蠢和愚昧,自从听从家里被包办婚姻后,真天真的把身心荣辱和一生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 这个男人自然是她的前夫沈斯默,他现在就活跃在上海的文艺界和社交界。沈斯默是享誉国内的画家和诗人,他出名很早,不管是在他的画笔下还是钢笔下的作品,都受到国内文艺界的热捧,更迷倒了万千感性的男女学生,视之对方为心中偶像。 前夫的成功与否如今不关她的事,但他曾带给她的伤害虽然不可磨灭,但从现在的结果看来,却对她是一个改变的契机。 若不是他当初的绝情,在英国孤立无援又得不到家人支持的廖砚秋,也不会在伦敦泰晤士河“被投水自杀”。 不幸中的万幸,那时被暴雨河水冲走险些溺亡的她,却幸运的遇到了善良的维根斯坦夫妇。他们不仅救治了她的人,并且还让自己随着他们一家去了维也纳,后来廖砚秋在他们的资助下,这才有机会读大学,并师从安娜·弗洛伊德女士。 她亦从他们身上学到了很多不曾懂得和错过的东西,廖砚秋最感激的人就是维根斯坦夫妇,他们对她恩同再造——没有他们,就没有如今自强独立的廖砚秋。 眼中闪过一丝怀念和感恩,廖砚秋回过神儿,视线又集中在对面的患者身上。 穆致煊的目光此时非常肆意,并且嘴角噙着笑,在女医生刚刚闪神儿的片刻,他抽走她手中自己的病案,此刻正津津有味的翻看呢。 廖砚秋蹙眉,伸手夺拿过来。 穆致煊并没有坚持,松开的双手按扶在桌面上,他的手指纤长却不瘦,指节分明却不粗壮,是一双适合谈钢琴的手。 作为一名精神科医生,廖砚秋下意识地细细观察对方一举一动—— 很明显能看出来,穆致煊受到过的教育不仅仅是大学高等教育,身上更有很多的艺术熏陶痕迹,例如他弹过琴的手指……廖砚秋可以肯定对方至少会一种乐器,也极有可能和他前夫一般,会画个什么画作,极可能是油画类,因为他的举止一向显得很西式。 他应该是有很长时间的留洋经历,更像是去太平洋的另一端美利坚国读书过。 穆致煊虽然出身上海船舶业大亨之家,却并没有商贾中通存的过于市侩精明那种气息,他行止看似邪气,却又有些刻意的“矫情”——廖砚秋皱眉不解。 她发现,对方和她对视的时候,目光实则清正又自信,黑眸下的穆致煊有一张极其英俊的脸蛋,微微翘起的下巴上甚至有道儿美人沟。 这在欧美国家来讲,这叫欧米伽型下巴,人们认为这样的人极其性感有魅力,对异性有致命的诱惑。 “怎么,发现我的英俊了?我知道我长得好,尤其是下巴。我只是没想过你身为医生,居然这么不专业不冷静……”穆致煊挑眉,带着一股调笑的意味微微摇头,手却暗示性地抚了抚他的下巴,甚至指尖儿还特意点了一下那道美人沟。 闻言廖砚秋冷哼一声,她感觉出来了。 ——这人是来找茬的。 穆致煊原本的医生是对面诊室史密斯的,不知为何今天特地找来。 不管原因如何,他有何“不纯”目的,廖砚秋都没客气:“穆先生,你下巴那道沟儿我并认为好看,有何自豪的。” 她说完,唇角勾起一抹笑,心里有所决定,她要刺激这位“重度精神病患”一下,更何况,廖砚秋是一个挺爱记仇的女人。 她露出一抹柔和的微笑,回应这位昨日曾在心里面调戏过她,此刻又胆敢面对面的对他新任精神科医生展示各种“暗示”的患者道: “其实,从西方医学上讲,你那个叫做‘Cleft ’,翻译成术语称为‘颏裂’。” 廖砚秋边说边挑眉,口里的话却越发刻薄:“虽然不影响生理功能,但我倒是认为这算是一种人体残缺发育……” 穆致煊一怔。 呆滞半晌。 他方不安地喃道: “发育……残缺……啊……” “难道,我身上……又添了一个新的病症吗?!” 穆致煊紧锁住眉头,神色看似委屈极了。 眼神中仿佛酝酿着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