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扶沅跟着爻泊穿过山涧和葱郁的林木,很快到了一处巨大的崖洞后。
那崖洞很宽,上下用原木撑着,搭出两层的吊脚小楼,崖洞往下是一条潺潺的溪流,夹岸开满数不清的零星小花。
像是真的在办婚宴,从那溪边传来沸反盈天的喧闹声,宁扶沅随意瞥了眼,看到花丛里簇拥着不少衣着鲜亮的男男女女,似在玩什么“流觞曲水”的热闹把戏。
喜庆的锣鼓声不绝如缕,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催命似的凄厉婉转。
他穿着一身红艳艳的漂亮喜服,站在崖洞口外,手足无措地冲宁扶沅哭丧脸:“怎么办,我有些紧张,茵茵不会嫌弃我吧。”
宁扶沅一脚把他踹进门,淡淡地笑了下:“不会,本尊陪你进去。”
新房在最里边,靠近崖洞深处,光线不好,又阴冷。
但此刻挂满飘摇的红纱,墙上凹进去的石窝里,插满娇俏的石榴花,徒增几分喜庆。
红纱后隐约可见端坐着一个人,摇曳的烛光将那人的身影拉长,倒映在石壁上,宛若一座不动的雕塑。
但爻泊却丝毫不觉得奇怪,他甚至小心翼翼地拨开红纱,一把扯了床上那“新娘”的盖头,冲宁扶沅得意介绍:“这是茵茵,茵茵是妖,同我情投意合,她好看吧?”
“嗯嗯。”宁扶沅刚掐了个诀,打隔着层层飘纱随意望过去,却险些没绷住表情,瞬间扬起唇角。
红艳艳的小徒弟用一双麻木的眼睛与她对视。
不知怎的,她竟从那琉璃般清透的黑眸里,读出几丝幽怨。
几个时辰不见,她冷清的小徒弟惨遭摧残,火辣辣成遍——
黑发间被人插满艳丽的石榴花,双腮抹着圆滚滚的喜气绛红色,连额心都点着一枚朱砂。
要不是那被涂成铅白的脸看着渗人,估计还真是什么绝世美人了。
被他幽幽的目光盯着,宁扶沅很快止住笑意,努力正色:“嗯,果然好看。”
爻泊一点也不意外,昂首轻哼:“那可不,但茵茵是我的,你可别跟我抢啊,她都坏了我崽崽了。”
他说着,竟兴冲冲扯着宁扶沅的手腕,朝床榻上被红绸罗缎簇拥的人摸过去。
宁扶沅鬼使神差地由着他去了,下一秒,隔着一层薄薄的轻衣,她触到小徒弟看似平坦却隐约壁垒分明的小腹。
“你摸摸,怎么样,崽崽是不是很乖?”
宁扶沅没忍住,摸了摸,不仅如此,还顺带捏了下。
她下意识点头:“乖……很乖。”
良好的手感让她忍不住再动手一次,直到听见从头顶,传来一声隐忍的闷哼。
宁扶沅动作一顿,风轻云淡地收回手:“咳,本尊要跟茵茵聊聊,你别杵着,去外边招待人。”
“我不!”爻泊警惕地瞪她一眼,转身拖了凳子过来,再摊开手时,掌心里已经多了一枚凤仙花。
他笑嘻嘻地捣凤仙花:“茵茵,我来给你涂丹寇吧,从手还是脚开始?”
宁扶沅清晰地看见,小徒弟眉心重重跳了一下。
可惜他应该是被施了什么定身诀,哪怕努力想冲破禁锢,却也迟迟没能挪开。
而后猝不及防,果真本染红了一只尾指。
嵇无泠漆黑的双目如冷箭,犀利地盯着那青发少年的颅顶,若眼神有有实质,爻泊约莫已经被他剐了千百遍了。
怕小徒弟被活生生气死,宁扶沅看够了戏,就随手摘了一旁的石榴花,变成只临时傀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外。
很快,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爻泊大人,天魁仙君有事找你。”
“是关于崽崽的。”
爻泊似很不想去,听到这儿,他入戏颇深地一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出门,临走前,还要拽走宁扶沅,顺带给自己的新娘重新盖上红盖头。
门栓一落下,嵇无泠立刻掐诀解了禁锢,面无表情地拽下盖头,远远地掷到角落里。
站起身,却正对上那面偌大的黄铜镜,清楚映出他此时一身红的鬼模样。
嵇无泠闭了闭眼,忍住砍了镜的冲动,刚要扯了满头的石榴花,却被人握住手腕。
“扯了做什么。”宁扶沅扬着唇角,身影缓缓在屋内浮现。
她转身往塌上一坐,拾起地上的花汁,笑吟吟地冲他勾手:“过来,为师给你涂指甲。”
嵇无泠按住乱跳的眉心,有些无奈:“师尊。”
“快来,我答应爻泊给你涂指甲,才借机脱身的,他要中途回来怎么办。”
“可以使障眼法……”
“罢了,”宁扶沅懒懒倚在床柱上,她想了想,很快又高兴起来,“这凤仙花色不错,等本尊回去收几个好看的鼎炉,挨个给他们涂。”
嵇无泠:?
在他反应过来前,他的身体已经下意识先一步往她面前站去,伸出右手在她面前摊开。
无数道交错的新鲜割痕暴露在烛光下,他一震,下意识要收回手,却被宁扶沅紧紧拽住手指。
“谁弄的?”
嵇无泠沉默片刻:“刚刚掉下来的时候。”
顿了顿,他企图转移话题:“我们现在,应该在那巨树的树冠里,师尊,那青发新郎应当就是邪魔,这是他施下的幻境,需先杀了他……”
“不行。”宁扶沅不耐地打断他,仔细端详他的伤,“爻泊的名字是我取的,我取的名字,那就是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