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楠郢与岑清垅沿着鸿沟之水一路南下,夹案哀鸿遍野,凄冷异常。
两人一路超度亡魂,一路寻找魏叔文的魂魄,白日做法事,夜间寻亡魂。有时累了就在树下小憩,乏了就找个山洞过夜,转眼间已过数日。
离开邺城时还是初春的白雪之景,而此刻的南方,已经一片繁花柳依的盛春。
夜深时,两人正在一小湖泊边垒起一团篝火歇息。岑清垅看着柳楠郢这一路心情都十分沉重,连话都未曾说上几句。他拿着一根长长的树枝,随意的拨弄着燃烧的柴火,眼睛却观察着柳楠郢的表情,似是试探着,小心的,轻声问道:“哥哥,今日我们好似,都没遇见大梁城的亡魂。”
柳楠郢道:“确实未遇到,待我查探一下。”只见他伸出右手,轻念了句咒,唤出了五行莲花杯。
五行莲花杯杯托为莲座九瓣状,中立一青色石杯,杯有葵口,内壁纹路清晰,杯内底部刻画着莲蓬的纹路。若不施法,与常见茶杯没什么不同。
柳楠郢如玉石般的纤长手指在杯口划过,一阵紫光从杯中蹿出,然后慢慢的,如氤氲雾气,渐渐向四周绽开。
约莫过了一刻,零散的紫光从周围撤回,聚集成一片紫雾,沉入杯底。
柳楠郢有些惊讶,因这五行莲花杯可聚魂魄,这些日子每夜他都唤出这杯,来收集沿路的孤魂野鬼,可今夜,竟一个都没有。他看着岑清垅道,若有所思道:“确实,一个魂魄也没有。”
岑清垅忽觉得周围冷寂异常,有些瘆得慌,他见柳楠郢正专注看着五行莲花杯,无暇顾及他,就偷偷坏笑了一下,计上心来。他忙坐到柳楠郢身旁,摆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哥哥,这,可是有什么异常?”
柳楠郢看着他装作一副胆小如鼠的可爱模样,笑笑:“无碍。许是已到了楚国境内,大梁城的孤魂,被咱们收的差不多了。”
岑清垅没说话,轻轻靠在了柳楠郢的肩上。
柳楠郢笑道:“靠我作甚?”
岑清垅道:“冷。”
柳楠郢道:“邺城暴雪那日,你仅着单衣,就敢在雪地里睡觉。你怕冷么?我怎不知?”
岑清垅的头靠的稳稳的,丝毫未动,笑着说道:“竟被哥哥发现了,我真是一点都不怕冷。”
“为何不怕冷?”
“许是因为我来自深潭之底吧。”
柳楠郢想了想,“那,你怕火么?”
岑清垅头仍靠在他肩上,可身体却往身后退了一点,离火堆远了一些:“怕的。莫说是火了,太热我都受不住。”
柳楠郢侧头看着他,坏笑了一下:“一只怕火的蛇妖。你将这都告予我,不怕我生了歹心,用火攻,收了你。”
岑清垅笑出了声音:“收吧,收吧。能被你收了,也是我的福报了。”
不论是神还是妖,都有自己的短处,也就是命门。能将自己的命门告知别人,无异于给了对方一把可以伤害自己的刀。柳楠郢颇有些惊讶,岑清垅作为一只蛇妖,竟同一位可以收妖的道人如此轻松的诉说自己的命门。
柳楠郢觉得有些担心,道:“阿垅,不要随意告诉别人你的命门和短处。太危险了。”
岑清垅将双手抱紧在胸前,头在柳楠郢肩上动了动,面露微笑,换了一个姿势,说道:“放心吧,哥哥,天大地大,只你一人知道而已。”
柳楠郢听后有些惊讶,侧头看向自己肩上的岑清垅,愣了一愣。
岑清垅似是感觉到了一道灼灼目光在看着自己,就抬眼望回了他。
霎时间,四目相接,一湾星河,水天两月,一种莫名的情愫在目光中缓缓升起。
柳楠郢对上岑清垅目光的一刹那,觉得漫天星月都失了颜色,他眼眸中的信任已超过世间的任何的光彩。
晚风吹过点点柳絮,飘散在二人眼前时,柳楠郢才从那无底的眼光中清醒过来,他移开了眼神,不知所措的瞧着周遭肆意乱飞的柳絮。
直到岑清垅修长的手指伸到他眼前停了一下,他才又有些疑问的看向他。
岑清垅笑着眉眼,无限明媚的抬手,拂去了柳楠郢头上的柳絮,笑道:“柳絮,白首。原来是这个意思。”
柳楠郢忽觉得灵台意乱,可又不忍心将这感觉压下去,便由着自己,随着心意,脱口而出:“我只听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柳絮白首是什么意思?”
“杨花落尽,柳絮点点,杨柳树下,白首相携。”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
柳楠郢和岑清垅同时回头,望向身后的人。
或许,不一定是人。
因她走路,都没有任何声响的。
岑清垅刚想上前一步,就被柳楠郢的胳膊拦在身后,柳楠郢站在岑清垅前面,问道:“不知姑娘,何方神圣?”
眼前女子身穿一七彩罗裙,生的玲珑如水,笑道:“我观察你们几日了,我知道你们一路在超度亡魂。也知,你们在找一个人。我可以帮你们。”
这荒天野地的深夜,湖畔出现一个美娇娥,岑清垅觉得此人非妖即精,有些谨慎道:“你是何人?”
“和你一样的人啊。”七彩罗裙女子见岑清垅一副小心谨慎模样,不禁笑道。
岑清垅问:“你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