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沪市迎来了入秋的第一次降温,车外的雨越下越大,司颜的感冒来得也十分应景。 前排坐着的秘书小姐反应很快地递来了抽纸盒,司颜说了声“谢谢”就接过来,鼻涕还没擤完,免洗消毒液就送到了手边。而在她接了消毒液,认真地搓着手的时候,那秘书姐姐已经翻起了药箱:“司小姐,有药物过敏史吗?” “没有,不用了,不用了,我不吃药。”司颜连声拒绝,这也太夸张了。 “对了,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啊?”她这时才顾得上问任白。 男人拧起了眉毛,深邃的眸子静静注视着她,看得她直发怵,小小声地问道:“你是不是搞错了?” “你叫司颜。”他面无表情地道。 司颜一下一下地点头。 “我没有弄错,我要结婚的人,就是你。”他终于移开了目光,不再盯着她看,睫毛低低垂下,声音也轻了些,“今后,请多多指教。” 司颜咽了一口口水。 车停时,雨也停了,身穿燕尾服的侍者走到车前迎接,司颜随着人穿过花园,走进餐厅,在大厅的一角坐下。 司颜从来没有光顾过这样的地方,环顾四周,落入眼帘里的每一处摆设,都精致得一如男人衣袖上的袖扣——一样的理直气壮。 餐厅内环境安静而优雅,除了他们这桌,再无别的客人,只有穿着白衬衣的外国男人坐在钢琴前弹奏着不知名的小众乐曲。 “请用。”侍者上了冰水,杯子上结着厚厚的一层冷霜,司颜缩了缩手:“有没有姜汤?” “嗯?”对方似乎没听清,恭敬地俯下身来,耳朵凑近她,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这个要求在这样的餐厅里,有点无理取闹,摆摆手:“没、没什么……” 侍者刚点头直起身,就听任白说:“给她换杯板蓝根。” “是。”这次倒是听得清楚,那人立即收回了司颜面前的冰水,端着托盘退下去。 一杯热腾腾的药水稳稳放在自己的面前,带着甜味的白雾熏得人视线模糊,依稀还可以看到液体平面被搅拌后残余的漩涡。司颜手扶在热气腾腾的杯子上,实在是没有想到,生平第一次来这么高级的餐厅,喝的第一杯饮料居然是感冒冲剂。 “你到底是谁?”她微怔着抬起头,看着面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弄不明白了。 面前的人分明是个性格高冷的富家公子哥,与那个她从街边捡回家的一脸煤灰的小绵羊,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对方平静地回答她的问题:“我是任白。” “那就错了,我不认识你。”司颜有些激动地站起来,扶着桌面,“我认识的那个人说他叫任燃,虽然,虽然……”虽然亲口听任夫人说过,叫任燃的人,很早以前就死了。 司颜疑惑得脑壳都痛了。 她这么困惑,任白却依然平静,仰起了脸,唇角微微翘起,像是问她,也像是自问:“我是这么说的?” “司小姐。”他沉吟片刻,说,“这其中也许有什么误会,不过,与你举行了婚礼的人,确实是我。” “……好的我知道了,”司颜真是剪不断理还乱,“难不成,就是因为这样,你就要跟我……在一起?”说出“在一起”三个字,她居然没忍住脸红了红。 “不然呢?”任白的目光一沉,“司小姐,把婚礼当作儿戏吗?” “你别别来这套,”司颜举手拒绝,“你如果真的是那个跟我举行婚礼的人,就应该知道,你只是假扮新郎,神父叫的新郎名字根本都不是你……” 她话卡了半截,侍者推着餐车走到了近前,礼貌地说着“打扰了”,为他们上了头盘菜。司颜急忙打住,讷讷地坐下来,深深地吁出几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点。 任白不动声色地拿起自己的手机,摁了几下,屏幕朝上放在餐桌上,推到了她面前,她愣了愣,低头凑过去看。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群聊窗口的截图,她拿起手机,好看得更清楚点,最上面的一条,赫然写着:“任大少结婚了?” 下面接了一连串的“啊?”、“真的假的”、“你听谁讲的?”,司颜往左滑了几张图,长长一串疑问后,有人接着八卦:“消息保真,就在前天,圣保罗教堂举行的婚礼。” “女方没有背景,是个平民!!” “传闻任白失踪看来是真的,多半是为了那女的离家出走。” “为了不被人发现,还用了假名,可是还是让任家人当场捉回去了,场面十分惨烈!” “这女的是什么路数?段位这么高!我的天,我一直以为任白是个基佬。” 司颜懵懵懂懂地看了一半,才发现,这则狗血八卦的女主角,好像就是她…… 而这个八卦,好像也是因她而起的…… 所以,这“任大少”的意思是,即使婚礼是假的,也确实对他的名誉,造成了损害? 好像,确实如此。 司颜把手机还给了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顾左右而言其他:“哈哈……那个什么,你们这个阶层的人,都会把我们称为’平民’吗?” “只是个别行为,司小姐不要放在心上,我不会这么失礼。”这个男人终于笑了笑,那一瞬间她似乎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然而也只是一点点,转瞬即逝。 “给你带来麻烦真的很抱歉。”司颜也由此低下了头,“不过,你提出的事情……可能也真的不太合适,能换个补偿你的办法吗?” “不能。”任大少答得干脆。 那就没得谈了,司颜深吸一口气:“那就对不住了,我不可能答应你这种奇怪的要求。” 任白没说话,只是看着她,不知道对于她这种态度,他是不是早有所料。但从他略微迷惘的眼神中来看,司颜隐隐觉得,一定没有。能够对着只见过一面的人说出“在一起”的男人,恐怕根本不知道“唐突”为何物吧? “我还有事,先走了。”她惋惜地瞥了一眼桌上油亮油亮的鱼子酱,站起来,转身就走。刚到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 “司小姐,您这是要走了吗?”一直等在门外的秘书小姐,把她堵了个正着,“餐点还没上齐呢?” “不吃了,家里还有事。”司颜心虚地往旁边拐,打算绕过对方开溜。 “Jenny,”任白却丝毫没给她机会,直接坐在原地远程指挥下属,“让她回来。” 秘书小姐立刻听令,笑吟吟地伸手拦住人,把她往回劝:“司小姐,别着急,任先生还有话要跟您说呢,要不然,您听完再走吧?” 僵持不下,司颜只能悻悻地走回任白面前,等着听他发落,而等了半天,他也只是把手边的杯子推了推:“把这个喝完。” 司颜定睛一看,那是他刚才让人冲的板蓝根,她愣了一下,莫名地下意识选择了顺从,拿起杯子一样脖子,灌了。 “我现在能走了吗?”她抹了把嘴巴,把空杯子放回桌上。 任白点了一下头,示意她请便。 司颜走出餐厅,穿过弯弯绕绕的花园,才发现这个地方周边环境很眼熟,秦逸就在附近的写字楼里上班,从前遇到轮休日,她常常乘着十几站的地铁过来找他。 还算不上旧地,重游的时候,心境已有了微妙的变化。她叹了口气,沿着熟悉的道路,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颜颜?”当被秦逸叫住的时候,她不由认认真真地怀疑起世界来,她这些天也太倒霉了吧? 人倒霉时喝口水都会塞牙,她居然能在这里遇到刚分手的前男友,以及,他口中那个“不小心犯下的错误”——一个小腹微微隆起,小鸟依人挽着他的年轻女孩,那女孩一看见她,眼神里顿时都是防备。 “你怎么在这里?”见她没说话,秦逸牵着女孩的手,上前一步,“是不是有事找我?”男人都有种与生俱来的迷之自信,司颜还没说什么,就被盖章是对他旧情难忘了。 “没没,我只是路过。”但此刻的她灰头土脸,没化妆没打扮,就是随手抓了件衣服出门的,气势上就差了一截,在那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新欢”面前,更是输得彻底。 秦逸点点头,关心道:“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走了哈。”司颜摆摆手,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实在是尴尬死了,她干嘛想不开,要坐上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的车,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啊? 直到一个悠扬的女声叫住了她:“司小姐!”一扭头,她就看到,一辆保时捷缓缓跟在身后,那位叫Jenny的秘书小姐,从副驾的车窗探出了妆容精致的脸。 车开到身边停下,Jenny下了车,绕到左侧的后排,替自己的上司拉开车门。 “上车吧,颜颜。”高大俊美的男人走到司颜的面前,目光掠过她身边那两个无关紧要的人,没有作任何停留,就柔软地转回她的脸上。 他轻轻握住她的一只手:“你着凉了,不要在外面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