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颜用手枕着头,仰面躺在自己的小床上,静静地思考人生。 人活在世界上是为了什么呢,她为什么想不开,非要争一个面子,坚持办完这场婚礼?她想得到找人顶替新郎,怎么没想到新郎还会被人劫走? “你们干什么?再乱来我就要报警了!”还记得,混乱中,夏树恶狠狠地喝住那群来抢人的西装男。 几个魁梧的男人七手八脚地把任燃制服住,其中一个底气十足地道:“该报警的是我们才对,这是我们家少爷,失踪很多天了,你们跟他又是什么关系?” 参加婚礼的来宾都在场看着,众目睽睽,司颜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硬撑着大喊一声:“他是我老公!” 不止任燃呆住,连几个黑衣人都短暂地怔了一秒,很快就把人塞进车里,那个负责发声的人丢下一句:“这个不归我们管,你找夫人要人去。”然后,几辆黑车“嗖嗖”就把她的“老公”带走了,这场闹剧也到此为止。 司颜仰面躺在床上,继续思考人生,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好几天。 这个婚礼注定结不成吧,她用一种方式强行补救了,结果老天又用另一种方式轻松给她毁了。妈妈说的没错,她亵渎了教堂,欺骗了上帝,这是主给她的惩罚。司颜翻了个身,可是,如果上帝真的存在,她先前又做错了什么,要在结婚前日得知男朋友劈腿的事实? 司颜一会儿很愧疚,一会儿又很恼火。 “叮咚~叮咚~”有人在外摁门铃,不知道又是哪个亲戚上门来“关心”。 司志杰上班,方雯出门买东西,家里只有司颜一人,她索性拿过枕头,蒙住脑袋,装作没人在。 “叮咚~叮咚~叮咚~”来人却不死心,门铃响了半天还没有歇的意思,司颜只能翻身下床,走到门前:“哪位?” 她掀开猫眼往外看了一眼,立刻缩回去,紧紧贴住门版。她刚才看到了什么?门前赫然站着个穿戴讲究的贵妇人,身后还跟着两个黑衣保镖。 “请问是司颜小姐家吗?”一个彬彬有礼的男声响起,“我们是来谈任少爷的事的。” 任少爷……任燃?司颜嘴巴张成“O”型,婚礼上闹过一场还不够,这事还有下文啊? “没什么好谈的。”她哆哆嗦嗦地道,“你们不是已经把人带走了吗?” “司小姐,我是他的母亲,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聊聊,能不能让我进去?”贵妇人的声音也响起来,嗓音柔软却不失腔调,司颜的心理防线忽然就松懈了一下。 不管怎么样,任燃帮了她的忙,总得对他母亲客气些。这么一想,她扭捏着,旋动了门把手。 “打扰了。”任夫人一进门,首先鞠了一躬,连带着身后的两个跟班也齐齐鞠躬。本着礼尚往来,司颜不得不鞠回去一个更大幅度的:“哪里,哪里。” 近距离面对面坐着,司颜又不免感叹了一下,果然是儿子像妈,任燃那张漂亮非凡的脸,与面前这位光彩照人的贵妇人,简直如出一辙。这任夫人到了这个年纪,美貌已经是种超越皮相的存在,虽然眼角有了不易察觉的细纹,但看她优雅地坐在那里,就是一种视觉上的享受。 “那么,我就直说了,司小姐。”任夫人双手交叠在膝上,客客气气地请求道,“请你离开我的儿子。” 司颜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就猜到,请人进来后会上演这种狗血桥段,于是也客客气气地回:“好的,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你很懂事,其实我也是为了你好。”任夫人抿唇一笑,“你跟任白认识的时间应该不长,并不了解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任白?司颜以为自己听岔了,皱起了眉头,不是叫任燃吗? 任夫人没发现她的困惑,继续道:“司小姐,感谢你照顾任白,不知道你这边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一遍可以听错,任夫人又说了一遍,司颜听得清清楚楚,她说的是“任白”。 “您是不是搞错啦?”司颜诚恳地问她,“任白是谁?我只认识一个叫任燃的。” 任夫人看着她,没有说话,微微扬起了下巴。 身后的两个保镖则一早变了脸色,其中一个抬起头,试着说点什么:“司小姐……” 任夫人手一抬,制止了他。 “司小姐,你说的任燃,是我的小儿子。”她平静且温和地道,“但是,他已经去世很久了。” 司颜一惊,也顾不上困惑,站起来连连道歉:“对不起,任夫人,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还在九十度鞠躬,门忽然“咣”一下开了,还提着购物袋的方雯气势汹汹就冲了进来:“颜颜,什么对不起?你用不着对任何人说对不起!” “妈?”没想到方雯是在这种时候回来的,而且很明显误会了什么,司颜还没来得及解释,就把她一把拉过去,挡到身后。 “这位大姐,我是司颜的妈妈。”方雯把购物袋一撂,站在任夫人面前,居高临下,“我当妈的先表个态,我从不干涉孩子感情上的事,孩子是自由的,她喜欢跟谁在一起,我都支持。你们这些有钱人,不要以为自己有几个钱,就可以到别人家里来欺负人!” “妈,妈,不是这样……”看来,方女士误会不是一般的深,直接在家上演起了八点档,司颜急忙拉她的袖子,却被她随手一甩:“颜颜你不用说话。” “我女儿从小德智体美劳全优,钢琴十级,报纸上发表过作文,画画拿过省奖,还因为乐于助人被评为道德标兵。她优秀得很,有的是小伙子追,不需要高攀你儿子,你也不用这么紧张跑到我家里来。”方女士气势不输,只是话里的内容听得司颜在一旁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任夫人坐在那里,面色平和地听着,一句话也没说。 “听明白了吗?”方雯就像拳头打在了棉花上,轻飘飘的,使不上力,她顿时有点讪讪的,只好僵硬地下了逐客令,“听明白就请回吧。” 任夫人站了起来,却没走。 两个保镖也站了起来,紧张地观察着她的表情,而她只是认真地看着方雯的脸,看得方雯心里也一阵发毛:“看什么看,有礼貌没有?” “你是方雯姐吗?”任夫人问。 方雯意外后立马警觉:“你把我们家都调查清楚了??” 任夫人笑了一下:“你误会了,我们以前见过的,有没有印象?我们家姓任,十年前……” 方雯疑惑地看了看任夫人,盯了好半天,忽然恍然大悟:“啊……是你啊!”她脸上的防备转瞬即逝,换成了惊喜的笑容,“你怎么比那个时候还漂亮?我一时没认出来。” “颜颜,重新去泡壶好茶,茶叶在冰箱最上面的格子里,你这壶不行。”方雯热情地拉着任夫人的手坐,顺便招呼司颜去干活,与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方女士简直判若两人。 难道,她们从前有过一段交情? 司颜翻着嘀咕,去沏了壶新茶,等端到沙发前的时候,两个女人已经和和气气地寒暄上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是啊。”方雯点着头,很是感慨,看了一眼司颜,“你家那个,也长大了吧。” “托你的福,长大了,长大了,”任夫人笑着,旋即就说,“就是前几天跟你家女儿结婚的孩子啊。” “啊,就是他啊?”方雯想了想,忽然明白了过来,“对啊,我早该想到的,他跟你长得太像了,真是漂亮。”说完她就感到抱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婚礼是我女儿闹着玩的,你别当真,她爱胡闹惯了……” “没有,本来我还有点顾虑,但没想到是你女儿。”任夫人摇了摇头,“我已经想过了,孩子走到一起,是缘分才对,既然办过婚礼,那就是一家人了。” “哐当!”司颜的手没拿稳,茶杯一下子砸在了托盘上,方雯也吓了一跳:“稳重点!” “小心,我来吧。”任夫人和颜悦色地从她手里要过茶壶,拿起杯子,替方雯倒了一杯,“方雯姐,实在是对不住,我儿子平时比较任性,有了喜欢的女孩子都不说,结婚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们,早知道,我们应该上门提亲的。” “我们也是刚知道不久……颜颜这孩子,有事也不爱跟我们说,只能由着她去。”方雯哈哈笑个不停。 “任夫人,您误会了,我跟任……”司颜想要解释,“燃”字就要脱口而出,想到什么,赶紧改了口,“我跟您儿子真的没什么,他没告诉您我们不是真结婚吗?我只是请他假扮新郎,名字都是用的别人的。” “是这样吗?我确实不是很了解当天的情况。”任夫人并不是很理解,语重心长地告诉她,“不过,司颜,你不用有顾虑,我并不反对你们。更何况任白已经向我表过态,他一定要跟你在一起,他还从来没有那样对我说过话呢。” “可是,可是……”司颜傻了眼,那人怎么可能会说这种话? “嗡嗡嗡——”保镖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报告,“夫人,少爷在楼下,说他要亲自跟司小姐谈。” “也好。”任夫人点点头,“年轻人的事,就让年轻人自己来说。” 司颜随任夫人下楼的时候,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一把黑色的商务伞撑在任夫人的头顶,司颜抬起头看得发呆,这排场可真足,明明门前的台阶下就是车门,人只需要往前跨两步就能上车,根本淋不了多少雨。东想西想着,任夫人搀过了她的手:“颜颜。” 这任夫人,对她的称呼从“司小姐”到“司颜”,再到“颜颜”,转换得十分自然。 “今天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你跟任白慢慢聊,我先走了。”任夫人拍拍她的手背,笑着就坐进了车里。透过雨幕,她看到另一辆银白色的轿车缓缓开进来。 有人从车上撑着伞下来接她,她受到了跟任夫人同等的待遇,被全方位护送着上了车。 “你……”再见面,对方已成了别人口中的“任少爷”,司颜忐忑地看了他一眼,莫名觉得满车都是泠冽的寒气,“你还好吧?” 先前为什么会把他看成个孩子?司颜此刻再看着这个穿手工西装、戴欧米茄、坐保时捷的男人,只能感受得到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 “你是叫任白吧?为什么要跟我说叫任燃呢?你妈妈说……”司颜满肚子问号想要听他解释,话说到一半,就被他打断。 “你不用担心。”男人雕塑般冷峻的侧颜对着她,声音里也没有任何温度,担心什么?司颜懵了。 他微微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他的睫毛仍然是那么长,却仿佛凝结着冰霜。 “我会说服家人,让他们同意我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