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当然的了!”织田信长说。
“吾乃织田尾张守信长!今后,亦将是统一天下之人——!”
归蝶见证过两位‘织田信长’在面对平手政秀一事上的成长,也见证了这个快要二十岁孩子的青春岁月。
如今,这个孩子终于愿意长大了,即将对世人露出潜藏已久的勃勃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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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蝶给斋藤道三写了书信。
信长需要统一尾张,目前又陷在与弟弟的夺权中,缺少可用之人,拉拢美浓大名十分必要,由她出面也更慎重。
两天后的一清早,梅放下托盘,将一封书信交给归蝶:“小姐,道三大人回信了。”
“好快呢,等不及了吗…”归蝶接过信展开。
潇肆的笔锋尽显美浓蝮蛇的本性,字里行间都是对‘归蝶夸赞织田信长’的质疑。
‘织田信长’目前确实还没什么好名声,在平手傅役‘死谏’一事后更是一落千丈。即便信长为其建立了‘政秀寺’悼念,刮人骨血戳人痛处的言语也没有停过。
在这个风口浪尖上,道三对聪慧的女儿还在称赞织田信长的举动自然疑惑。以蝮蛇的对尾张的盘算,一定会让归蝶向自己的女婿传达会面的要求。
果然,在信末,斋藤道三提及与织田信长见面,要亲自见识‘傻瓜’女婿的才识。
在战国时代以下克上窃国的道三能与织田信秀争斗数年不落下风,初出茅庐的织田信长却连家督的位置尚且未坐稳就要对上狡猾的美浓蝮蛇,太早了吗?
归蝶把信纸折好,按到匣子里。
信长早已受过了元服礼,是已经下定决心、身怀‘大才’之人,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就算真的有什么在意的……
斋藤义龙,‘斋藤归蝶’那位义兄是个极不好相与的。作为三郎的‘妻子’时,斋藤义龙与道三决裂,谋杀了视其如亲子的斋藤道三。
归蝶所在之处属历史,她无法改变历史,也不能改变。在周而复始的生死中,潜意识一直在警告着她‘绝对不能更改历史’。
而且,曾经教导过她的历史老师会拿着那些刚过及格线的历史成绩单跳起来骂她不能白学吧。
小梅为主人打理着鸦色的长发,对上铜镜中那双藤色绮丽的眼,无意识地喃喃低语:“总觉得归蝶小姐,好像变了呢。”
归蝶从镜中注视着侍女,“在你看来,哪里变了?”
梅猛地反应过来,颤抖着放下手中柔顺的长发拜倒在主人面前谢罪:“十分抱歉,我多嘴了——”
“并没有在责怪你,只是在问你,‘我’跟以前相比,哪里变了?”归蝶回过头,“比如,我平时哪里与以前相比有不一样吗?”
“……是。”梅稍微抬起身,“您在嫁到尾张后,就变得只爱跟信长大人说话了。还有些时候,感觉归蝶小姐虽然坐在这里,但又感觉您并不在这里……只是我的胡言乱语而已,请您恕罪!”
归蝶勾起一缕垂在手边的头发绞弄着。
“花瓶里的花还没有换吗?今天的天气看来会有些热,去摘些颜色清淡的回来吧。”
“是!”梅抱着花瓶快步离开了。
人是平凡的生命,人的灵魂是会腐朽的,所以无法真正做到‘不死’。
如果有人强行想要实现‘不死’,只有成为非人之物。即便如此,内里灵魂的腐.败也不会停止,然后这份‘腐烂’的状态就会显现在附着的躯壳上。
归蝶曾在某世作为魔术师见过间桐脏砚这种不断以他人血肉维持自身不死的御三家之一的家主。
在寻求‘不死’的道路上勉强将生命延续了数百年,用吞噬人类生命的虫魔术这种非人之物拟态出人形,假现了‘活着’这样的状态,即便无法缓解地腐烂着、无论是内里还是在外都早就残破不堪却还要挣扎扭曲地活下去。
近乎病态地追寻「根源」的魔术师们所持有的想法不能以普通人的思维去考量。那位外表十分怪异的老人不知为何抱有强烈的‘想要活下去’、‘不想死’的执念,为此参与、干涉了圣杯战争,想要借助「圣杯」万能的许愿机实现这份祈愿,但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了。
说到底,以人之身去永存不朽这件事本身就不被自然规则所允许。
而归蝶,她能感受到自己的灵魂也在以别的方式‘腐朽’着。
与间桐脏砚的精神变得疯狂执着,扭曲到脱离本性不同,她腐朽的是‘人性’,长久的轮回——失去了「死」这一概念的归蝶,对生命变得越来越漠视,属于‘人’的感观变得浅淡起来了。
换句话说,就像个不在编的伪神。
即便怀念着以前的样子努力回想模拟最初的自己,也有种越发不像‘人’的违和感。
“这可真是头疼啊。”被人这样明确指出来即便不伤心,她还是会为自己感慨的。
信长的身份与那份天真执着的野心,让她找到了些自己曾经喜欢憧憬的样子,有种还在世上‘活着’的感触,竟让她稍微理解了令人讨厌的间桐脏砚为何有那样的执念。
……所以她原来只是喜欢活泼的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