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国公复杂的看向刘知邧。
欺君之罪,乃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她从小当成男儿培养,其实连自己的真实性别也不知道。
以前,他觉得没必要刻意去教。
不知道,反而更好。
可现在情况不同了,她做六皇子伴读,平日里沐浴更衣,总有不便之处。
万一被人发现了真实性别,朝堂上有多少人盯着他,稍有不慎就是灭门大罪。
刘知邧见老爷子不说话,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张白纸,砚台里滴上温水,慢吞吞的研磨。
磨好墨之后,用笔尖沾墨,开始写字。
庆国公老神在在的闭眼,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什么。
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知道刘知邧的真实性别。
一个是庆国公。
还有一个是侍女小兰。
知邧年纪小,知道真相反而不妥。小孩子藏不住事,万一泄露出去就更麻烦了。
他恍恍惚惚的睁开眼,刘知邧正认真写字,稚嫩的小脸嫩生生,眉宇间温和坦然,没有半分女娃娃的娇气。
反倒是有一种寻常孩童都没有的大气。
这种大气让她站在人群中,犹如鹤立鸡群。
皇子伴读,学的不是圣贤书,而是为官做事的人情往来。
六皇子所学皆为御人之术,治理百姓的政策,甚至是帝王心术!
每一名皇子成年后都会前往封地,并不是说,几位皇子并非太子,就会被刻意培养成傻子,没用的废物,好让太子之位更加稳固。
而是,会特意去培养他们,好能治理封地。不至于长成一个废物,哪怕德王,也是才能出众,把岭南治理的越发富庶,只是他性情过分暴戾恣睢,才不被人看好。
皇子们争夺皇位极为凶残,皇帝甚至有意让他们去争,去抢!就是为了培养出更优秀的下任帝王,每朝每代的皇子都能打出狗脑子!
皇室为了让太子得到更好的培养,东宫可以随意培养谋士心腹,太子班底更是未来三公九卿的接班人。
所以才说,一朝天子一朝臣。
新帝登基,老臣都得安安分分的腾位置。
什么?
你不愿意?
那就只好送冥顽不灵的臣子去见先帝了。
庆国皇室子嗣单薄,今上只有八位皇子。
为了不让太子成为傻子,聋子,被臣子愚弄团团转的废物。
皇帝特意把一块封地让太子治理,每个月太子都会去封地跑一趟。熟知百姓的生活,东宫设有驿站,天下间所有学子,百姓,都可以去投信。
因为种种费尽心思的设计。
太子长成鲁哀公那样的,根本不可能。
若是子孙不长进,用不了几代,刘家会快速没落,消失在庆国权利中心。
老人家所思深远。
他年轻时救了先帝,救命之恩最多庇护三代人。
君子之泽,三世而衰,五世而斩。
皇帝都是薄情寡义的人,用得上你,你就是莫问天,用不上你就是苏升!
就这么简单。
苏升当年权势滔天,一句话,就让德王灰溜溜的夹起尾巴去了岭南。
可先皇宾天,并没有留给苏升任何仰仗。
先皇也怕,怕苏升仗着权势,为难新帝。
双腿一蹬,人走了。也幸得苏升识相,主动退位告老还乡,才能保全自身。
可尽管如此,现如今还不是被德王欺凌针对,门人弟子都护不住,也不知那苏升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庆国公目光幽深,日后若是他撒手人寰,刘知邧能撑的起这个家吗?
他庆国公年轻时可得罪过不少人。
当年仗着先皇的势,王爷尚且不敢骂,可其他人,那真的是没留下什么好脸色。
所以,刘知邧不得不争!
这一刻,庆国公想了很多,看着小小的女娃娃:“你进宫后,须知君子之交淡如水,不可和人过分亲昵,你年纪尚小,凡事不要出头。”
刘知邧重重点头,乖巧道:“孙儿明白。”
“老夫有件事情要嘱咐你,进宫后,无论去哪你都务必带上小兰。”
刘知邧心里门清,面上还要装作懵懂:“我如厕更衣也要带上小兰姐姐吗?”
庆国公颔首。
她低头继续练字。
一直到深夜,才把今日的功课完成。
庆国公一直陪着她,拿着纸看了两眼,稍微有些满意:“你天资愚钝,可如果能十年如一日的坚持,终会有所成。”
刘知邧无话可说。
她过目不忘的天资,真的很寻常吗?
夸她一句,就那么难!
老爷子倔强的很,挥了挥手赶人:“今日功课写完了,回去睡吧。”
刘知邧站起身行礼:“孙儿告退。”
她刚走出书房,忍不住捂嘴打了个哈欠。
突然脚步一顿。
灯火通明的走廊中,禧姨娘身着披风,似乎等了很久,脸色冻的通红,她看见刘知邧目光发亮,激动的近乎无措,小心翼翼说:“知邧读书累了,姨娘给你做的糕点,趁热吃吧。”
丫鬟梦蝶激动的盯着刘知邧,这可是她家小少爷!
禧姨娘从衣襟里掏出来一包点心,连忙上前两步,蹲下身于她平视,目光闪烁着泪光,伸手把糕点递给她。
刘知邧接过糕点,还是热的,乖巧道:“多谢禧姨娘。”
禧姨娘眼中泪水闪烁,情不自禁道:“这么晚了,国公爷怎么狠下的心,让我…知邧还在练字。”
小兰恭敬的没说话。
奶娘面露不满,不卑不亢道:“禧姨娘,天色不早了,小少爷该回去睡觉了。”
笑话,她一个妾室,也配诋毁庆国公,那糕点也不知道下没下毒!
小少爷可不能吃。
禧姨娘面色微变,笑容有些撑不下去,不舍含泪看向刘知邧。
刘知邧茫然的看着她。
亲娘啊,有话你快说啊。
她真的好困。
两人对视一会儿,刘知邧行礼后,迈着小短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