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波争辩:“可是……”
“她一直以来针对我,只有行动,没有心机,全然是小女子撒气的不智之举。她没有那本事,也没有那必要,找一个破绽百出的宫外人,趁着寿辰之日害我。若是她想杀我,大概率是直接冲上来和我拼命。”
许是话说得太多,她喘了几声,喝了一口杭嬷嬷手中的茶,才接着慢慢道:
“陈家人,也没有必要下此狠手。当初陈允娇进宫,娘娘是给了保证的,妃位以上是肯定有的。
“先不谈我本就不想做陛下的后妃——谢家,本就比不上陈家,我谢颖,一个谢家并不受宠的女儿,就算再得太后娘娘宠爱,又怎么越得过陈允娇去?如何和她争?
“后宫高位已经在手,陈家……何必多此一举?”
杭嬷嬷和湖波一脸错愕,“好像……是有几分道理……那太后娘娘为何册封陈家女?又为何对姑娘……不管不问?”
谢颖狡黠地笑道:
“既然不是陈家女干的,害我的人,又是来自于宫外、被宾客带进来的,那么,必然是有世家,想让我和陈允娇两败俱伤,好坐收渔翁之利。
“我和陈允娇的共性,就在于‘少女,未婚,居于皇宫,以及……有可能竞争皇后之位’罢了!陈允娇是家世出众,我是深受太后宠爱。不管我自己怎么不愿,宫外只怕都是这么认定的。
“那么,真凶就呼之欲出了。必然是家中有适龄女儿,有意于皇后之位的……那几个顶尖世家之一了!”
杭嬷嬷和池波震惊了。
池波喃喃:
“难道说,太后娘娘是宴会上一听到了消息,当场就洞察了真相?所以立刻下旨,‘聘’陈允娇为皇贵妃,让陈家女一个人吸引全部注意;又留了‘皇后’之位,给真凶一个念想?故意对姑娘不闻不问,却派人整天保护,也是此意咯?”
谢颖赞许道:“以陈允娇的性子,未曾得到皇后的位子,却得了皇后的殊荣,心里肯定是不服气的,若是谁以后当了皇后……肯定是两个世家,争斗不休了。”
湖波和杭嬷嬷二人,皆是瞠目结舌。
“这……这……”
湖波激动万分,“这真是……太好了。奴婢还以为,娘娘骤然就心冷了,不再关爱姑娘了……姑娘,太苦了……”
谢颖笑了笑,宽慰了她两句。
喝了药不久,用完清淡的晚膳,谢颖就歇下了。
不知是不是昏迷了太久的缘故,直到半夜,谢颖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三更的更声响起,谢颖正在闭着眼睛默背《道德经》,试图睡着。
这时,却听见传来一声轻轻的“吱呀”推门声。
谢颖汗毛耸立,下意识要去握簪子,却发现自己散着发,簪子并不在手边。
她只得屏住呼吸,装睡,背后已经完全湿透了。
湖波不是在外间守夜吗?人呢?
她心里惊惧,做了最坏的揣测。
一阵熟悉的幽香,一下子萦绕鼻尖。
某个人的形象,随着这幽香,立体清晰了起来。
竟然是太后娘娘!
谢颖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差点要睁开眼睛,但是忍住了。
娘娘这么晚来,是要干嘛呢?
她有些好奇。
她感到太后娘娘轻轻坐在了她身边,替她掖了掖被子。带着一丝温暖而熟悉香气的袖子,轻柔地拂过她面颊。
一阵奇异的感觉汹涌地涌上心头,仿佛这时候,回到阳世的感觉才尘埃落定。谢颖几乎落泪。
“这个狗屁太后,当着,也真是无趣。”
太后娘娘的声音,轻轻地,几乎微不可闻地响起,带着一丝自嘲。
谢颖心中讶异,但还是努力装出呼吸平稳的熟睡样子。
“我从未信什么神佛。若是求神有用,我在意的人,怎么会接二连三的离去……阿爹阿娘也是,哥哥也是,纯妃娘娘……也是。如今,却连你一个孩子……
“这几日,抄了七卷《法华经》,背着人偷偷地烧了,祈祷老天留你一条命……我心里也知道是没用的,但总是抱着一丝希望。
“如今你好了,我总算相信是佛祖显灵了……
“可那几个腐烂到根子里的世家,总是虎视眈眈,一日不肯消停……我究竟能护你到几时?又能撑到几时?
“装着冷漠待你,真的,有用吗……
“若我是个寻常人家的女子,养你和朝儿两个孩子,每日纺织耕作、勉强糊口,倒也好过如履薄冰……”
谢颖从未听过太后娘娘说出如此的肺腑之言,心绪早已如惊涛骇浪,感动得几乎落泪。
娘娘,只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来看望自己,发泄般地倾诉自己的心事吗?
就在谢颖要装不下去的时候,一声轻轻的叹息传来,随即一个温凉、润泽的唇,轻轻印在了她的额头,落下一个吻。
“晚安,小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