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个局势,基本上可以算作是“两大当红美男小生当街为美人开战”。作为红颜祸水的女主角,我表示只想要岁月静好细水长流,他们这么一见面就剑拔弩张,为了我伤了和气,搞得我十分不好意思。 但很快我发现,我的存在简直是多余的,比空气还透明。 他们两个进行了长达几分钟认真的对视,这个深情不渝的场面十分毛骨悚然。然后季栎默默地绕过我,径直走到程北庭面前,很是嚣张地扬起了眉:“怎么,今年年度金扫帚奖最有力得主,还有偷窥的癖好?” 程北庭完全没被刺激到:“几十分钟前全网认证的寻衅滋事男主人公就不必客气了,我实在不知道这片地姓季,而且也不知道我正大光明的恰巧撞见,也算偷?” 站在旁边完全被隔绝的我显得很无奈。想到今天火锅店对程北庭一番真情流露,再想想刚刚季栎不知道脑子卡碟还是什么情况对我的一个熊抱,此刻我只想原地飞天。 然而我没来得及过完这把女主角的瘾,突然胃里一个翻滚,喉咙里还涌上了一股火锅味。我痛苦地捂着我的胃缓缓蹲下,一时间想不起我究竟是不是身体孱弱到连吃个火锅都支撑不住。在我大脑零点一秒闪过的诸多猜测里,我觉得没必要把情况想得这么糟糕,说不定只是倪之长在我碗里下泻药了呢! 他们两个还坚持不懈地在前方眉目传情,在后面观战的我不幸被误伤,差点痛出个孙子。 尔后季栎的手机铃声终于打破这个僵局。虽然他本人似乎还有些恋战,但迫于恶势力不得不中途退场。 回头的时候,他默默俯视了一下蹲在地上的我:“哟,累了?累了进去坐啊,在这里蹲着干嘛?数虫子?” 我忍着胃里一阵翻滚,控制住吐他一脸的冲动:“你是什么钢筋做的直男吗?” 但他没空搭我的腔,因为他的手机第三次响起,听起来像是死亡的倒计时。他深吸了口气,一脸撞了鬼的表情,扒开他的几只蹄子一溜烟的跑了。跟在后头的程北庭也慢悠悠地像散步一样走来,好整以暇地站定,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视角盯了我好一会儿…… 所以,你们这是排队来观看什么马戏团表演? 我可以原谅他们这些傻狍子的不解风情,早在高中的时候我就被程北庭逼到一分钟原谅他无数次,但无奈这是生理冲动,我的胃实在不允许。在我感觉自己这股呕吐的冲动尤为强烈的同时,我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指,然后勾住了他袖口上的一粒扣子,不得已向恶势力低头:“麻烦……” 他盯着我的那只爪子,眼神像看什么可怜巴巴的小动物。 那声“借个厕所”话音未落,我一个不留神吐在了他锃亮的鞋上,这个场景终于挤掉了所有丢脸历史记录,登上了我这辈子最想重生的排行榜第一位,真是棒棒的! · 我在这潇洒一吐之后,程北庭一路黑着脸粗暴地拎着我的领子,然后把我往厕所里面华丽一扔。因为跟季栎隶属于同一个经纪公司,他在这栋楼里也拥有一间独立的房间。但很玄妙的是,我被扔到厕所里面之后,反倒没了恶心的感觉。 虽然保持着对死亡的恐惧,但因为所欲有甚于生者,所以在给自己加油打气一番后我还是怀着大义毅然赴死。出来的时候却没见到那张黑到冒烟的脸,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一股生息。 说是房间不如说是太平间更合适。铺天盖地的白色,没有缀一丝其它的彩,甚至连床单都平整到没有任何多余的涡旋,规整中透着一股没有生活气息的肃穆。 中央空调的温度低得刺骨,我去调整控制器的时候,不小心瞄到了床头柜上放的两盒巧克力。 艺人貌似是禁止吃这种高热量的零食的,所以两盒巧克力都完好的没有打开的痕迹。我走过去观察了一下,都是看起来比较低劣廉价的巧克力,跟当年我手制的有的一拼。 程北庭打开门的时候,见我蜷缩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的绮靡愣愣出神。他在我脚边扔了两盒胃药,什么药我倒是不知道,不过我还是乖乖地吞了,毕竟他要是诚心想弄死我我就是在劫难逃,而且我觉得有一首歌《要死就死在你手里》虽然歌名粗暴,但能十分生动具体的表达我此时内心丰富的感受。 他一言不发地给我递茶,温度适宜,玻璃杯上的指节有些略微的泛白。我凝望着有片刻恍惚出神,然后问:“你平时都一个人待这里吗?” 他睨我一眼:“我平时都回自己家,这里基本不来。” …… 你踏马把我的心疼赔给我! 然而我必须清楚的意识到,虽然这个房间跟停尸房差不多,但是毕竟是成年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样静默的气氛总会有点说不明的暧昧。于是我把杯子放回脚边,假装不经意地咳了两声:“你这个房间的设计挺不错的。” 程北庭:“替设计者谢谢你,每一个房间都一个样。” 我笑容凝固:“茶真香,很贵吧?” 他:“不贵,我刚刚倒的统一绿茶。” 我笑不出来:“房间有点热。” 他:“室内温度十六度,你是什么北极圈跑来的物种吗?” 我撑不下去:“时间有点晚,不如我先回去吧!” 他慢条斯理地挽起衬衫的袖口,话音里好像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是吗?刚才你们在门口像两头熊玩相扑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起这个问题?” 我一口茶把自己差点呛到去世。 · 像是为了刻意掩饰自己的心虚,我马上恶人先告状,伸手指着床头柜:“那你以前还说不喜欢吃这种甜到齁的东西呢,还不是口是心非!” 他少见地有点没反应过来。 正当我为自己的机智伶俐沾沾自喜的时候,他马上跟被西伯利亚寒流洗了脑似的给我了个透心凉,淡淡地说是粉丝送的,忘记丢了。 这句话其实没什么,我连态度更恶劣的言语都照收不误,这点打击已经算是家常便饭的入门级别了。但可能是因为火锅下肚刺激我的脾气无限膨胀,又可能是被季栎这么一搅和心绪不宁,亦或者是其他的。我听了这句话之后前所未有的愤懑,委屈,千奇百怪的情绪杂糅上涌,竟让我有了些两年前被践踏真心的难堪。 我站起来把那两盒巧克力扔进空无一物的垃圾桶,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借来了熊心豹子胆,冲他说了声,程北庭,我真的看不起你。 说出这句话来的一瞬间他微微一愣,我也大脑放空。我想要么跟他解释这是我不小心魔怔之后被人控制说出来的,并非我的本心。但想想反正话以出口,覆水难收,不如就顺着杆子往上爬。 于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我越说越激动。内容不外乎什么,你袒露一下自己的心迹又不会少块肉,我又不会怀上你的孩子,你说声喜欢我怎么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其实我不太有把握,我只是这几天一种微妙的感觉。反正今天又是吐他又是喷他了,多恶心他一下也不亏。 然后说到最后,我眼眶有点微微发热。我嘶溜吸了一口气,尽量稳住自己的情绪说:“不是之前有句话吗?我们之间有一百步,我可以走完这一百步,你只要不后退就行了。”顿了顿,“你知道我现在的情况是什么吗?是我好不容易走完了一百步,才发现我好像走错道了。” 他终于在我这一顿劈头盖脸的控诉中略微回神,然后似是无奈的轻叹了口气,这口气扰得我在愈发起劲的控诉中忽而失却了底气。 他说:“邱筱筱,我以前很爱画画,但我爸在我五岁的时候死了。” 我对他突然强行讲述他的故事有点云里雾里,而且这个逻辑非常不符合他一贯严谨的语言风格,但我没有打岔,在旁边听得很文明。 “然后我从那天起就再也没碰过画笔。”他微微笑了一下,其实也不算笑,他只是轻轻提了下嘴角,压抑着微苦,“其实高中的时候我更想学理,但我爸生前是个考古学家,谨遵他的遗愿,我学了文。” “高中的时候我看中了一个省外的名牌大学,是国内少有的极端自由的校风,我以这个学校为目标努力了三年。然后我妈病倒了,程子徐还在上初中,于是我填志愿的那天还是填了本地的一本。” “然后,是现在。”他双手交叉握住玻璃杯,脸上的表情混在一片漆黑里看不真切,“我妈得了癌症,需要巨额手术费。我好不容易渐渐接受了历史,可是又要转行做我根本不擅长的演员。原因是,这个行业收益高。” 他那一双仿佛浸了夜色和寒霜的眼睛幽幽地望向我,我竟恍然间觉得里面有几分湿漉漉的潮气。但他还是笑了笑,很无奈的笑容:“我的确很懦弱,一直以来无法直率的表露心迹,是因为我自顾不暇,我没有筹码像你一样勇敢,而且我也已经习惯了失去。”然后他顿了顿,眼神微微错开,“所以,对你也一样。” 我说不出话。 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我自以为自己对他事无巨细无所不知,结果发现自己竟然真的什么都不知。 “我大概明白。”我吸了口气,总觉得胸腔有点微微的憋闷,“但如你所见,这些年我可以当个晕头转向的傻逼,去爱屋及乌的喜欢所有你喜欢的一切。” “我做的这些的确不求回报,但我不是慈善机构,也不是想切换成一个自我感动模式。我以为做的这些好歹值一个确切的答复。” 话撂得很明白,我不想在这种语焉不详的循环中不断的自欺欺人。反正破罐子破摔,都到这份上了,我没理由不一条路摸到黑。 他那双在夜色中尤为明亮的眼睛望向我,随手将玻璃杯往旁边一搁,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比寻常更慑人的气场:“我刚才在想,你说你可以喜欢所有我喜欢的一切?”他在第二个喜欢微微加重了语气。 我讷讷点了点头。 他叹了口气,然后一步步向我走近,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逆光扫来,一贯的冷硬剥离隔开,另一半似是包裹了些许不易觉察的潮气。 “既然这样,那么邱筱筱你听清楚,我只说一遍。”他目光幽幽地望向我,“其实这么久你最应该喜欢的,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