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谁料云肆看向她的神情一冷,寒潭般的眸子扫过,水鱼立刻低下头。
“水鱼,我此来大梁,不是为了杀这些普通人的。余生泉不死,就算杀上上万个大梁百姓又有何用,北疆会因此稳定和平吗。”
水鱼浑身一抖,不敢再阻拦云肆。
云肆身为北疆少主,从来不是任人拿捏的角色,她自十岁起便随师隐居大漠八年,直到两年前内战四起,老北疆王年老体衰,无力阻拦纷争,甚至有臣子威逼老北疆王退位让贤。
云肆就在这个时候自大漠而来,她单枪匹马拿下十三座城池,策马闯入王帐,马后拖着长长一串,那是十三个叛城城主的人头。云肆犹如修罗再世,毫不在意身上的血污与伤痕,寒芒乍现的瞬间,那叫嚣退位让贤的臣子人头落地。
闻针可落的大殿上,云肆收刀入鞘,琥珀色的眸子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而后勾起一个极为温文尔雅的笑容。
“母王,儿臣请求前去大梁,杀贼人余生泉,以换取我北疆永世和平。”
没有人敢反驳她,包括年迈的老北疆王。云肆为来大梁准备了近一年,她不允许自己的计谋出现分毫差错。
等云肆出了院子,水鱼才发觉自己身上竟出了一层冷汗,少主方才那一眼,她以为自己会同王帐内的大臣一样死去。
…………
裴景瑶睁着眼睛,无甚焦距的眸子看向破败的屋顶。他浑身都疼厉害,尤其是那不能言语之处,喉间过于干渴,然而裴景瑶微微一张嘴便痛到一蹙眉。
他曾经也想无数少年一般,暗自憧憬过这一天的到来,那应该是在洞房花烛夜里,有温柔体贴的妻主,与羞赧的自己。
裴景瑶忍住痛意撑起身子,掀开被子时不由睁大了双眼,他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就在他怔愣的片刻,门口传来了熟悉的拐杖声,片刻后门被轻敲了几下,随后是一个怯怯的少年声。
“哥哥,你起了吗?”
裴景瑶喉结滚动了一下,忍住嘴角的疼痛喊道,“醒了,你回屋去等着,哥哥做好饭再去找你。”
裴晓映应了一声,门口的拐杖声渐行渐远,裴景瑶终于松了口气,随后撑着床边站起身子,他身体清爽,似乎被那恩客清理过。
裴景瑶穿好衣服后,他翻看了两遍床铺,随后扔不死心的寻了一遍房内所有的地方,在确信恩客只留给他一块暖黄色的玉佩过后,裴景瑶惨白的脸色上浮现出一丝绝望。
暖黄色的玉佩有些大,裴景瑶削瘦的手掌握不紧,他动作微微一顿,玉佩便应声落地。裴景瑶怔愣着看向地面,嘴角勾出一丝苦笑。
裴景瑶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他与弟弟自三日前乞讨被驱逐后,年幼的裴晓映饿晕了一次,应是烧了两日,裴景瑶抱着他在巷口那户人家门前跪了一夜,才得到了这间藏在巷子最里面的位置。
他用身体去换来了这方容身之地,也换来了一日的口粮,余下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全靠他能拦到几桩生意,若恩客们心情好些,便会施舍一些银两,若心情不好,一张饼就是一晚的酬劳。
裴晓映不知道哥哥去做了什么,但他很乖巧,哥哥让他做什么边做什么,昨夜他一直乖乖的待在房中,一步也不曾踏出。可是他还是听到了一些动静,眼睛瞎了以后,他的听觉便更为敏感。
裴景瑶走的很慢很慢,削瘦的身体隐藏在布衣下,若不仔细看,是看不出他走路是一瘸一拐的。
厨房还有昨日剩的半块馍馍,裴景瑶加了些水将它融成两碗粗粥,一碗被闷在漆黑的锅里,另一碗被他端给裴晓映。
“哥哥吃了吗?”
裴晓映毫无焦距的眸子看向前方,手却摸在裴景瑶身上,昨夜的伤口被碰到,裴景瑶的身子不由一僵,随后语气轻柔说道。
“哥哥吃了,你快吃吧,还在长身子呢。等会哥哥要出去一趟,你乖乖待在屋里。”
裴晓映点了点头,手里捧着那碗粗粥,与裴景瑶一同坐在石阶上,小口又小口的抿完,期间好几次裴晓映说自己喝不下,裴景瑶何尝不知晓他的心思,只好假意喝了几口,好叫他放心。
玉佩被放在怀中,裴景瑶出门时的步伐加快了些,他左腿被打折过,走路有些深浅不一。
云肆寻到这条满是污浊的小巷时挑了挑眉,昨夜并未细看,白日的巷子仿佛死人一般安静,家家户户紧闭着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臭味。云肆凭着记忆走至巷尾,在那户将灯笼落下的门户前停下。
破败又杂乱的狭窄小院,云肆蹙眉踏入,她要寻的人没看见,反而看见个拄着拐杖愣在原地的盲眼少年,莫约十三四的模样,看起来瘦弱的可怜。
“你是谁?”少年握紧手中的拐杖,出声的话却十分中气不足,还有些颤栗。
云肆大概扫了一眼心中便有些数,于是她问了一句。
“他呢?”
裴晓映张了张嘴,半天没出声,这分明是个女人的声音,她还要找哥哥,他心中有些害怕,自然不能告知她哥哥去哪了。
“算了,问你也不知道。”
云肆收回视线,转身毫不留情的走了出去,在暗娼巷找人很好找,只要有钱就行。蹲在巷口的乞丐收了碎银,很是开心的为她指明方向。
云肆在一家当铺门口看见了那个男人,他站在店内,脸上的面纱遮住神情,宽松又陈旧的长袖松松垮垮挂在身上,看起来好扒的很。云肆昨夜体会过,确实好扒,于是她指尖动了动,直接走向前去。
她的玉佩虽说不会暴露什么信息,但好歹是北疆的特产,流到黑市也不是什么好事。这男人看起来是真的穷,竟一刻也等不及,睡醒便要把她的玉佩给当了。
“求您了,多给一些吧。”男子声音有些沙哑。
“这成色也不好,做工也不好,五两银子都是顶天的了,你爱要不要,别打扰我做生意。”
当铺内的伙计烦躁的挥挥手,让他爱上哪上哪去。
就在她打算把案板上玉佩收起来时,一只修长的手腕伸来,轻巧按住那枚玉佩。伙计拽了拽,竟没拽动。
她抬头刚要骂,便看见面前的女子露出一抹极浅的笑意,但却让人遍体生寒。
“五两是吧,还给你,这玉不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