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令的四个甲士一齐松了手,结果陈兴就重重地摔落在了地上。
伤口仿佛再度撕裂般的疼痛拉扯着他的神经,涌出咽喉化作一声声哀嚎,将楚欢的困意嚎飞了大半,勉强安定的心情沉沉坠下,直坠深渊。
镀着狱中暗色的挺翘长睫半垂落,因困倦而显得朦胧了些的瞳孔映着陈兴的丑态,又仿佛根本没有照见这个人,她控着最后一点耐性道:“嚎够了吗?”
然而她的声音太轻,沉浸在痛苦中的陈兴没能听见,继续为着伤口被碰撞的疼痛而吵闹着。
楚欢的耐性用尽了,精致的玉底鞋直接踏在了他才包扎止血了的伤处,鞋跟狠狠碾磨其上,没有半点留情。
这回伤口是真的裂开了,血液从布条渗出,疼得陈兴一时失了声,也终于听得公主殿下的冷言警告:“没嚎够就嚎得更大声些。”
乔夏安没着急阻拦她的行为,琢磨着楚欢的郁气发泄得差不多,又见陈兴眼珠子外凸几乎要昏厥过去,才走上前温声劝道:“殿下,时候不早,咱们该回府了。”
“唔,是。”楚欢还是更思床榻,所以她收回了脚,没有继续对陈兴的折磨。
她续上了自己的前言道:“方才想要和陈大人交代一声,这个贿赂陈大人买了命的囚犯我带走了。反正他在案册上已是个处斩了的死人,应该不会叫你为难。”
为难不为难的,陈兴已经无力去细想。
他如今亲身体会了楚欢的性格作风,对这艳丽美人的最后一点旖旎情愫也被吓得灰飞烟灭,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哪里还敢悖逆她的想法。
冰冷的目光像是剐在他的皮肉上,他赶忙用尽全身的力气点了头,应承下来她的做法。
楚欢这才重提步向外走去,迈离监牢,呼吸到了清新的空气。
没了狭隘牢狱中的憋闷感,她倒是又清醒了三分。
她乘的步辇依然停放这里,而陆京来时骑的马也被等候在外的侍从们找到牵来了。
楚欢虚着眼借月色看了看满身狼狈伤口的陆京,没什么商量余地地向他道:“你乘我步辇回府吧。”
陆京有些错愕,步辇不比安车可以挤一挤,怎么样也只能一人乘坐,自己若乘了她的步辇,难道让公主殿下步行回府?
从大理寺到她庆阳公主府的距离可不算近。
这样想着,陆京便要推拒。
毕竟他如今的伤势皆不致命,不至于连马匹都控制不住,只需驾驭得稍慢些,就不会有什么意外。
可他拒绝的话刚要说出口,乔夏安就先一步制止了他:“别担心,夜深凉意重,我劝了殿下在裙内穿绔裤。”
陆京还没从他的话中得出个因果关系,就见月色下赤裙胜火的美人走至马匹边,毫无顾忌地将宽大的裙摆一扬,动作熟稔地跨坐上马。
公主府上的马匹皆是未曾去势的上等牡马,奔驰速度很快,相对的,性情很暴躁,稍有不得意就会将骑手甩下马去。
自己擅长马术又有武艺在身,也花了点力气才将陌生的马匹驯服,楚欢如何能够驾驭得来?
然而他所想和他所见的完全不同。
刚烈的黑色牡马没有任何反抗楚欢的意思,反倒比起陆京骑乘时更加乖顺,楚欢稍拽缰绳,它便迈着缓步子行到了陆京和乔夏安的身边。
“殿下想得好,你骑马回去,就可以让陆京乘步辇回府了。怎也不为我考虑考虑。”乔夏安扬起笑容向马匹上的殿下抱怨道。
“是你自己要替我驾前掌灯的。你来时是提灯来的,归时当然也该提灯归。”骑乘在马上俯视着两人,楚欢的气势更足,显出一副征服式的生机勃勃之态。
她回了乔夏安玩笑般的话,又吩咐他道:“我先行一步去沉梦乡,你领着他们慢回后,替陆京将伤口处理了。”
这夜里,府中的医师一时也寻不到了。
乔夏安点了头,她的视线在陆京身上扫过,没再多言,一扬鞭便纵马离去。
陆京眼中的惊奇之色未散,乔夏安便抬了嘴角与他道:“你以为我们府上的马都是供给谁骑的?那些马都是殿下亲自驯服了的,不需你担心。”
“我识得的女子都只能骑温和的母马或骟马。”骄然的背影消失在街角,陆京将目光收回:“确实未料到殿下能够将烈性牡马驯服。”
他甚至都没想到楚欢会习得马术,毕竟他见她两次出行,不是乘安车便是乘步辇。
如果会骑马,出行时当然还是骑马方便。
“皇上不喜欢看我们殿下骑马,而且殿下本身也懒得动弹,还是安车和步辇合适。”
乔夏安稍解释了因由,便劝着陆京乘上步辇:“咱们也别在这里耽搁工夫了,我还需替你处理伤口呢。”
浩浩荡荡一行人就往公主府回去,陈兴也终于等到他们都离开,让府士将他抬着归了宅邸。
此夜事毕,大理寺恢复了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