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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当着矮子不说短话,花平是晋王府大总管,面子大,便是那从三品的布政使见了他都毕恭毕敬的,今儿居然被一个病入膏肓的小丫头片子戳脊梁骨骂,简直岂有此理!

花平登时大怒,扬起拂尘就要打:“嘿,你这缺管少教的乡下野丫头,今儿咱家非……”

“花平!”

赵宗旻咳嗽了声,皱眉:“你真是越来越刻薄了,这么大岁数竟和十几岁小姑娘较劲,快快闭嘴。”

他往前走了几步,停在良嬿面前,脱下自己身上穿的雪里青披风,披在女孩身上,叹了口气:“原是孤疏忽了,想你只是个小孩儿,居然忘了男女有别。”

说到这儿,赵宗旻皱眉问花平:“咱们前些日在路上救了个女子,叫什么来着?”

花平白了眼良嬿,躬身:“回王爷,那女子叫李姮娥,自称是魏国诚意伯府的闺秀,模样倒挺美的,似乎摊上什么事儿才逃到南方,命不好,路上遇到了悍匪,她身份卑微,不适合进行辕,昨晚上奴派人把她送去积善堂了。”

“去把她唤来,让她伺候两日小丫头。”

说罢这话,赵宗旻俯身,温和地看着良嬿,轻拍了拍女孩的肩膀:“这么着,你先梳洗一下,仔细污秽进了伤口,会流脓溃烂。等李姮娥来了,让她伺候你,给你上药,如何?”

良嬿懦懦点头,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被晋王横抱了起来,朝西北角的小屋走去。

她能清楚地闻到王爷身上淡雅的茶香,也能看到他大氅上用金线绣着的团花纹,还能看见他刮得干净的下巴、细润白皙的皮肤,还有那双清冷如寒潭的眸子。

进屋后,晋王把她轻放到一把黑漆四方扶手椅上。

她高烧,浑身无力,脖颈仰在椅子栏上,有出气没进气地往前看,晋王放下她后什么话都没说,径直走到了门外。

这时,那个花平立马支使人端来只盛满了水的铜盆和皂豆,晋王抓了一把,仔细地洁手,阳光下,那双手骨节分明,洁白而修长。

良嬿低下头,是她太脏了,污秽了王爷的手和衣裳。

这时,三个侍卫扛着澡盆等物进来,他们守着规矩,并没有东张西望,默默地将木盆安置在墙角,将还冒着热气儿的滚水注了进去,做好后便退了出去。

紧接着,那个大太监花平阴沉着脸进来了,他将臂弯的包袱放在方桌上,打开,拿出套素色袄裙,一条肚兜、亵裤,平放在桌上,随后,大步行到澡盆前,将事先备好的玫瑰干花撒进水中,又从怀里掏出瓶巴掌般大小的琉璃瓶,斜眼看向痴呆的良嬿,皮笑肉不笑:

“这可是大食国进贡的蔷薇香露,宫里的娘娘都用不着,王爷看你可怜,给你用。”

说罢这话,花平就脚底生风的出去了。

良嬿偷偷看向门口。

晋王让花平给他搬张椅子,并且将门关上,留了个两拳般大小的缝儿。

赵宗旻背对着坐到门口,伸手,花平立马递过来一杯浓浓的蒙顶茶来,他抿了口,悠然道:“丫头,你在里头洗着,孤这里坐着,若是感觉不对劲儿,就喊人,也别太忌讳什么,就把孤当成自家亲长。”

良嬿眼眶发热。

这一路走来,她见了太多无礼蛮横的官差,动辄辱骂鞭笞贫民,王爷的教养和善良真的刻到骨子里了,看来她方才误会他了。

日头正红,阳光从窗上糊着的棉白纸中透进来,柔柔得在地上形成几块光斑。

良嬿捂着发痛的肚子起身,行到澡盆跟前。

她扭头,踮起脚尖朝门那边看去,王爷这会儿手里捧着本书看,对身后的人、事不感丝毫兴趣。

良嬿脱光衣裳,坐进了澡盆里,温暖顿时包裹住她,虽舒服,可热水就像蜂,蛰得身上的鞭伤生疼。

良嬿嘶地倒吸了口冷气。

“怎么了?”

赵宗旻翻了一页书,轻声问。

“没事。”良嬿忙回话,她掬起捧水洗自己的脸,污浊的水珠沿着侧脸,滴滴掉落,她用大拇指,使劲儿搓洗脖子、胳膊、膝盖这些地方,头发好久没洗了,都黏连在一块,很难拆开。

“对了丫头。”赵宗旻打了个哈切,揉了下发酸的双眼,漫不经心地明知故问:“孤还没问你叫什么?”

良嬿望向门口那抹宽厚背影:“小女姓良,单名一个嬿。”

“哦。”赵宗旻喜吃甜食,随手拈了枚栗子糕吃,又问:“你父亲叫什么?你还有没有其他家人?”

良嬿低头哑然,她在水中紧紧地环抱住自己,没了,全都死光了,这世上就剩她孤零零一个人了。

女孩在澡盆泪眼婆娑地看向男人,双手合十,哭道:“叔叔,多谢您救小女一条贱命,多谢您还我娘一个公道。”她不会说奉承话,想了老半天,才说:“您、您是个大好人!”

赵宗旻被这天真的话逗笑了:“丫头,叔叔不能乱认,还有,孤可真不是什么好人。”

言及此,赵宗旻小指挠了挠下巴,头微侧,眼中含着抹玩味:“良姑娘,王府那腌臜货这般辱你,孤心里总过意不去,你养病的时候仔细盘算一下想要什么,孤定会满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