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他妈给老子装死!”没有人去开门,砸门的响动更大了些,“老子听见你的声音了!你他妈不出来以为老子就治不了你?今天老子把门拆了也要让你还钱!”
砸门声越来越大,戚从峰不得不放弃装死的想法。
他打开门,满面笑容地冲对方点头哈腰:“上厕所,刚上厕所呢,没听见您敲门,对不住啊。”
债主才不理会戚从峰:“快还钱!你从西川搬走又回来,这都几年了!以为我好欺负是吧?”
“不是不是。”戚从峰连连摆手,“没想拖着您的钱不还,这不是……”
他眼珠一转,把待在次卧里的戚野拽出来:“张哥,行行好,你看我这小孩还在念书,过完年马上要开学了,等着用钱呢。”
戚野一脸麻木的被戚从峰拎在手里。
这种场景他已经很习惯了,从小到大,每当债主上门讨债的时候,戚从峰都会把他拉出来当挡箭牌。
这也是父子两人难得有肢体接触,而戚从峰不动手的时候。
“您再宽限我几天,就几天行不行?”戚从峰把手按在戚野的后颈上,压着他向债主低头,“快,求求叔叔,跟叔叔说你还需要学费上学。
或许是因为常年处于吃不饱的状态,戚野的身体对吃进胃里的每一点食物都物尽其用,没有任何浪费。
所以他只是瘦得厉害,个头倒不算矮,在同龄人里甚至是偏高的那一类。
但戚从峰比他更高更结实。
成年男人的手掌强硬按在后颈上,戚野被迫低下头,盯着地面。
一言不发。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儿?哑巴了?”戚从峰很不满意他的表现,转头又冲债主堆起笑容,“张哥,你听我说……”
“行了行了!爷们的事儿少让小孩儿掺和!”债主虽然暴脾气,瞥了戚野身上的桃红色棉衣一眼,没好气地摆手,“再给你两个月!就两个月!不还钱就打断你的腿!”
“谢谢张哥谢谢张哥。”戚从峰如蒙大赦,又说了不少好话,千恩万谢的把债主一路送到小区门口。
戚野没有跟过去。
趁着戚从峰送债主的工夫,他拿起今天新买的衣架,去了阳台,把家里原来的旧衣架换下来。
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是戚从峰的父亲、戚野的祖父留下来的。前几年戚从峰带着戚野在外面瞎混,没回来,就把房子租了出去。
这么多年没混出任何名堂,两个人又灰溜溜回了西川,靠着这套老房子,才没落得个冻死街头的下场。
旧衣架原本的主人是最后一任租客,当时戚从峰催得急,他们收拾匆忙,就把这些极其便宜的铁衣架留了下来——便宜归便宜,这些衣架一个比一个结实。
质量很好,用上许多年都不会坏。
戚野很不喜欢这种衣架。
阳台上晾着还没干的衣服,他把它们一件件取下来,套在新衣架上,重新挂回去。
刚把所有的衣服挂好,还没来得及收拾旧衣架,“砰”的一声,戚从峰踹开了门。
一改在债主面前小心讨好的模样,戚从峰大步走向戚野:“你刚才那是什么意思?啊?故意想让我出丑是不是?”
戚野眼皮猛地跳了一下。
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他没说话,转身想从阳台上离开,试图避免更糟糕的结果。
但戚从峰已经注意到了放在一旁的铁衣架,捡起一个,用力朝戚野丢过去:“你说话啊你?小杂种!老子生你养你!你现在翅膀硬了胳膊肘往外拐是不是!”
戚野已经做好了戚从峰发火的准备,可阳台位置有限,无处可躲。
他抬手徒劳地挡了下,铁衣架砸在手臂上,登时就是一道鼓起发烫的肉条。
“你还敢躲?”戚从峰更加怒火中烧,“老子是你爹!把你打死都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
说着,他直接操起一个铁衣架。
衣架携着风声,用力抽在脸上。
戚野的头顿时歪向一边。
一股暖流顺着下颌流淌的同时,鲜明的疼痛里,他冷淡地想。
这个世界上,他最讨厌铁衣架了。
*
许愿在陈诺家补了一上午的课。
中午许建丽做了满满当当一大桌的菜,吃完饭,又热情挽留许愿:“别着急回去,下午也留在这儿,让你哥再给你看看其他几门课。”
许愿摇头:“不了姑姑,让哥哥休息吧。”
今天上午,陈诺给她讲了期末考试的物理卷。
初二新加了物理课,许愿有些跟不上进度,这次考试也是物理最拖后腿。
一张卷子的内容并不多,但一上午下来,许愿总觉得陈诺的脸色更苍白了些。
中间还咳嗽了好几次。
只有在咳得很厉害时,他面容上才带出一点稀薄的红晕。
“那你回去自己再看一遍。”陈诺把许愿送到门口,“有不会的明天过来问我。”
许愿点头:“我知道,你快关门,别再冻着了。”以陈诺这个弱不禁风的身体,她是真怕他站门边冻成重感冒。
陈诺闻言,温和一笑:“嗯,路上小心。”
许愿离开陈诺家,并没有立刻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现在是下午两点,离陶淑君下班还有四个小时。
和许建达感情不深,许愿既不想回家面对父亲疏远冷漠的脸,也不想算着时间,提心吊胆等着陶淑君回来。
这四个小时是属于她自己的。
不知道该去哪儿,许愿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
走了一会儿,她拿出手机,想问问好朋友石小果有没有空出来玩。
还没点开Q.Q,那抹眼熟的桃红再度出现在眼前不远的地方。
许愿正要打招呼,看清对方的形容,直接愣在当场:“七……七爷!”
攥着一大把已经变形扭曲的衣架,男孩正站在路口等红灯。
侧着身,又低了头,她其实看不到他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只能看到一道又一道红肿鼓起的伤痕。
手上、脸上、脖颈上。
右颊那一道伤口还在往外淌血,零下几度的天气里,被风一吹,又结出一层薄薄的血茬。
戚野这回听见了。
但他没偏头去看,也没纠正她叫错了自己的名字,垂下眼,攥紧手里几乎快断掉的衣架。
他要把这些铁衣架扔得远远的。
扔到戚从峰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三,二,一。
红灯倒计时结束,绿灯即将亮起的前一秒,戚野抬腿要走。
被冻到冰冷的手蓦然一暖。
和那个北风凛冽的除夕夜一样,毫不犹豫的,她伸手拉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