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章(1 / 1)冬至青丘首页

回到大司徒府,晔云起下了马车,知晓叶景一晚上什么都没吃,忙吩咐胡文为他准备些吃食。    “下碗面就好。”叶景在吃食上倒不挑剔。    晔云起在司空府中虽坐了一晚,却也是食之无味,当下道:“如此,也给我来碗面汤。察察,你吃不吃?”    白察察从马车上爬下来,没来得及回答就先打了个嗝。    “……罢了,你别再吃了。”晔云起扫了眼白察察圆溜溜的肚子,“贴秋膘也不能这么猛。”    白察察忙凑上前道:“公子,酥山可真好吃,咱们府里头也有吧?”他所坐的那席并未给每人都端上一盘小酥山,而是上了一盘大酥山,放在席中,各人自行取食。白察察毕竟年纪小,喜甜食,小小一人,几乎栽在酥山里头不出来了。    瞧他一脸的馋相,晔云起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家的小书童多半是在人前失仪了。自打晔云起把他捡回来,就未曾像模像样地管束过他。在谷里倒可以不在意,但眼下身处拓城,失仪便是丢了白狐族的面子,实在不能不留神了。    “察察,以后在外头吃东西,只能吃半饱。”晔云起叮嘱他,“再喜欢的东西,最多只能吃三口。”    白察察一脸惊诧和委屈。    晔云起安慰道:“等回了府里,再由着你吃,在外头你且忍忍,争口气啊,别让人家说咱们的闲话,万一传到我爹爹耳中,可不是件好事。”    碍于族长的威严,白察察只得深明大义地点了点头:“那……我也想再吃碗面。”    “行,吃!”    一盏茶功夫后,内堂飘出面汤的清香。叶景与白察察各自盛了碗面,独晔云起只要了一碗面汤,热乎乎地捧在手中取暖,间或着喝两口,怔怔出神……    “公子,你们那席上肯定有许多好吃的吧?”白察察把一根面条吸溜进肚子,忍不住问晔云起。这两日他已发觉拓城喜肉食,正是极对他的口味,不似谷中吃得清淡。    晔云起自在席上喝了曲醹之后,即便后来吐了出来,始终还是觉得腥气未消,后面的菜肴食不知味,只觉得一晚上的佳肴都抵不过手中这碗面汤。    “他们喝的酒,掺了狼血。”他看向白察察,“你觉得算好吃的么?”    白察察露出惊骇之色,看向面色沉郁的叶景,奇道:“故意要和叶大哥过不去?”山海大陆上约定俗成的礼仪,宴席上不得出现与宾客同族的食物或者其他用品,例如邀请了狼族,就决不能端上用狼肉烹制的菜肴,席上陈设也不能有狼皮褥子等物。若是邀请狐族,主人家若是穿了件狐皮披风,或者围着一条狐尾围脖,也是极为失礼。若是所请是草木之人,便连家具等物都须得留意,例如请了松树精怪或是杨树精怪,那么就连松木家具和杨木家具,一并连同所用的杨木杯,杨木箸都须得换掉。    “那倒不是,正宗的曲醹应该掺猩猩血,丹泽买了两坛子假酒。”晔云起也不知是在同情丹泽,还是同情自己,“不过公良律的话也不能尽信,说不定他就因为叶景也在,才故意说掺了狼血,反正旁人也尝不出来。”    叶景冷哼了一声,埋头接着吃面。    白察察不解:“公良律为何要和叶大哥过不去?”    “不是,他是想……”晔云起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算了,你要这么想也行,反正他们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公子,我隐约好像还听见他们提到你的婚事?”白察察记得当时自己正啃烤羊腿,关节处的蹄筋特别香,耳边忽飘来一句“晔二公子,论家世,论品貌,论才情,哪一样配不上丹青!”,他虽不知晓丹青是何人,但对自家公子的品貌才情信心满满,当下边啃着羊腿边连连点头。    想起这事,晔云起连面汤都喝不下去了,担忧地看向叶景:“他们……应该只是顺口那么一说吧?”    叶景沉思片刻,如实道:“看样子不像是顺口一说,至少公良律认真得很,至于丹泽……他倒好像一直在设法推脱。”    不明状况的白察察鼓着腮帮子,恼怒道:“咱家公子这么好的人,他还推脱?真是不识抬举!”    话刚说完,他头上就吃了一记晔云起的爆栗子。“小孩子家不许乱说话!”教训完他,晔云起松了口气,“……那就好,只要丹泽不松口,他们就不会来逼我。”    叶景思量道:“我觉得公子不必太过忧心,公子的婚事须得族长点头才行。丹青毕竟曾经与墨珑有过婚约,即便丹泽有意将她许配给公子,族长也断然不会同意。”    晔云起想了想,叹息道:“也是,我爹都已经把我坑到拓城来了,应该不忍心再坑我一次。”    叶景摇头一笑,佯作没听见。远在林泉谷的晔驰还在灯下看账册,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此时的丹泽也回到书院之中,躺在榻上,仍是了无睡意——公良律撮合丹青和晔云起,究竟是何用意?直听外间梆子敲过四声,他索性披衣起床,复燃起烛火,行到东面窗前,轻叩了几下窗棂。    窗外高高的梧桐树上,一只眯眼养神的海东青听见屋里动静,立时睁开眼睛,抖擞羽毛,振翅飞到窗边。丹泽打开窗子,让它进来,海东青落地,化为朱殊北。    “你啊,见一回公良律就得失眠一回。”朱殊北笑道。    丹泽以手扶额,皱眉道:“你帮我想想,公良家这老家伙为何突然想要撮合丹青和晔云起?”    朱殊北想了想,就道:“为了挑拨墨珑来对付丹家吧。丹青从前毕竟曾与他有过婚约,如今把她许给晔家,无非就是在墨家脸上再踩两脚。墨家原本就和晔家有夙仇,如此一来,连咱们丹家也一并卷进去。”    丹泽看着他,半晌才道:“你都能想明白,那么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    朱殊北伤自尊了,手一抖,化出翅膀来,就预备振翅飞走:“那你还唤我作甚,我回去睡觉!”    “哥哥、哥哥……”丹泽忙拦住他,“我想得和你是一样的,可总觉得那老家伙没这么简单,你再帮着我分析分析!”    双翅环拢,仿佛抱臂而立,朱殊北往墙上一靠,颇犯难道:“猜他的心思,反正我不成……不过我觉得和晔家结亲,对咱们来说,是件好事。”    “我也觉得不是件坏事!”丹泽亦点头道,“晔家虽说在青丘不得势,但药材生意这些年却是做得风生水起,银钱不缺。咱们与晔家结了这门亲,也能名正言顺地插手这门生意。对于晔家来说,借着咱们的势,生意也能做得更大,论起来是件两全其美的好事!”    朱殊北也道:“还有一桩好事,丹青姑娘嫁了他,以后再伸手要银两,也不会只朝公子你要,晔家肯定不能袖手旁观。”    “对对对!”    一想到这层,丹泽立时眼睛发亮,这些年来,年年都需得为丹青筹措十几万或是几十万银贝作为军饷粮饷,今年更甚,为了修缮城墙,需要四百万两银贝。若丹青嫁给了晔云起,晔家好歹得承担一半吧?而且,以晔家的财力,这笔银贝完全拿得出来!    “你说的对!”丹泽按耐不住兴奋,站起身来,“这门亲事一定得结!只要咱们和晔家关系好,等于是找到一处小金库。”    “可墨珑呢?”    “有这些好处,即便与墨珑杠上,也是值得的。再者,墨珑在外头漂泊多年,青丘已无根基,孤家寡人一个,不足为惧。”口中虽如此说,丹泽心里其实还是惴惴不安,只是眼前为了筹措银两,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朱殊北不放心道:“公良律会不会还存着别的心思?”    丹泽凝眉思量,道:“燕行关内丹青所率兵马十万,若得晔家支持,还可再招兵买马,足以与公良长所率的长风军势均力敌,到了那时节,我就不信公良律还敢如此嚣张……”    “公子说的是。”    朱殊北不禁想起往事——当年率领长风军的本是丹川浒,丹泽之兄,不料在一次追击中,丹川浒误中敌军圈套,所带百人小队尽数殒命。若是丹川浒还在世,也不至于兵权旁落到公良长身上。    想到这桩亲事的前景着实光明无限,丹泽立时就起身铺纸研墨,预备给丹青写信。    “我趁夜就把信送去!”朱殊北在旁道。    才写下“吾妹青儿,见字如面”八字,丹泽似想到什么,笔锋一顿:“不行,以丹青的性子,肯定不会同意,说不出还会闹出什么事来。信里头暂且不能提,只说让她回拓城团聚,待她回来之后,我再慢慢向她说明此事。”    “寻个什么借口让她回来?”丹青的性情,若以家人团聚为借口,只怕她不会理会。    丹泽一笑,胸有成竹道:“为了四百万两银贝,她肯定会回来。”    狼毫笔饱蘸墨汁,行云流水,片刻功夫丹泽便将家书写成,待墨迹一干,折入信封,滴蜡封口,盖上私章,然后把信交给朱殊北,吩咐道:“明日一早,叫人快马送去。”    朱殊北道:“我走一遭便是。”    丹泽摇头:“这只是普通家书,若你亲自去送,丹青定会生疑。万一你禁不住她的鬼把戏,叫她把话给套出来,怎么办?”    丹青小时候便聪明得很,如今经过世事历练,论起心眼子,三个朱殊北绑在一块儿也敌不过她。朱殊北想想觉得有理:“那还是算了,这姑奶奶我可惹不起。”    次日,天色尚早,晔云起便已起身,吃过早食,又喝了汤药,还是觉得头昏脑重,便仍回床上躺着去。躺了不到半个时辰,忽想起昨日答应了了丹泽,要把绘一副风雨神的画像,他连忙披衣起身,连声唤白察察来研墨。    在谷中,白察察向来是要睡到日上三竿,然后起来吃顿饭,晒着正午的日头接着睡,直睡到日头西沉,再起来吃顿饭。晔云起自己也是个闲散之人,对他无甚要求,只由着他睡去。    如今来到拓城,样样事情都与谷中不同,白察察昨夜里吃多了,了无睡意,瞪着琥珀色的眼睛,看了一晚上壁虎在墙头爬上爬下,天亮后刚想好好睡一觉,不想又被晔云起叫起来。    他边打着哈欠边研墨,看晔云起提笔挥毫——    一位清新秀雅,容色极美的少女很快出现在笔端,美目流盼,手中的牧云鞭金光璀璨,愈发衬得她仙气卓然。    那日马车遇险,白察察惊得东躲西藏,压根没看清灵犀的样貌,如今一看晔云起所绘之人,不由得张口结舌:“这、这就是那日救下马车的风雨神?她长得可真俊啊!”    晔云起提笔,偏过头咳了几声,然后仔细端详画纸,皱眉摇了摇头:“还是没画好,画不出灵犀姑娘的□□来。”说着便欲伸手去扯下纸来,想重新再画。    正巧胡文立在外头叩门,禀道:“公子,司药台来了两名奉事,我让他们在外堂候着。”    晔云起应了一声,只得搁笔更衣,让叶景把这幅风雨神像送去给丹泽,自己匆匆前往外堂见这两名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