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前,汤镜转道去了趟东厂。
李运正在用早饭,见着他很没好气:“我等会儿要将人送去刑部,你还来做什么?”
这疯子,把那么个烫手山芋扔给东厂,自己愁得几乎一夜没睡。
他倒好,容光焕发上门,存心来添堵的吗?
汤镜背着手,很不以为意:“你未免小心太过,甭管死的是不是皇女,原家少爷私携内廷宫人游城,已是板上钉钉的事,罪名根本是现成的,东厂代为看管也是理所应当,慌什么?”
他的口气越云淡风轻,李运越气结。
“你说得轻巧,”李运撂筷子,“合着到时那帮老头子不上你门找你麻烦。”他得赶快把人送去刑部,要头疼,叫刑部头疼去。
汤镜站着揪海棠叶子,等他发泄完,仍旧去刑房看原森。
再丰神俊朗的少年,在腌臜腐臭的暗牢里待一宿,也难免粘尘染灰。
原森盘腿靠墙而坐,面上一道黑一道白,形容落魄,精神也不大好。
夜里,他的“狱友们”因疼痛和寒冷而呻.吟。
他们没有舌头,连痛吟声都比寻常人凄惨。
此起彼伏的哀鸣入耳,折磨得他根本无法静心。
门开,幽暗光线中现出个高大身影,聒噪的“狱友们”霎时噤声,像被谁掐住了咽喉。
原森认出汤镜的腰牌,一面讶然他对“狱友们”的威慑力,一面黯然抬头。
“中官,要提审在下了么?”
他一天一夜未进食,倒不怎么饿,就是一说话,嗓子火辣辣的。
汤镜本要说几句恭喜他出狱的风凉话,但见他姿态端端正正,一副“我很有担当”的凛然神情,莫名来了气,“一夜过去,原少爷可想清楚自己错在哪儿了?”
原森还是那句话:“不该带她出宫。”
汤镜冷笑,向后招手,两个番役进去,架起原森往刑房走。
番役将人扶上鞭刑架,汤镜后脚跟过来,在长凳上悠然坐下,“最后问一次,原少爷知错没有?”
原森对这位中官的执着简直莫名其妙极了。要说错,他只错在不该带她出来,却将她一人留在湖边。
但眼前这位很显然想听他说出另一个答案。
他想不出来,终于明白自己在被故意刁难,干脆不想了:“中官想打便打,不必找莫须有的罪行强塞给在下。”
被戳穿的汤镜面不改色,冲那俩番役说:“听见了?原少爷求你们打他呢,还不动手!”
番役得令,一人一边站稳,抡着鞭子左右开弓。原森牙关紧闭,把气聚住,不肯吭声。
东厂的鞭子是特制的,铁甲都能抽出刮痕,更别说几件衣服。
汤镜看着原森身上的锦袍被抽得褴褛破碎,皮肉绽开,血水染遍胸口,才抬手叫停。待番役退开,他拎起刑架旁灌满盐水的铜壶,走近原森,晃悠悠抬高壶嘴。
盐水顺着肩颈流入胸前伤口里,剧烈的刺激使得原森终于忍不住发出痛苦的闷哼。
“咱家让你挨打挨得明白些,”汤镜附在他耳旁低语,“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跟离苑走得太近。十七皇女是天姿国色没错,可你不该妄动春心。”
话刚说完,刑房涌进来一堆人。领头的薛练冲过来,看眼浑身是伤的原森,气红了眼。他从腰间抽出马鞭,劈头盖脸照着汤镜抽去。
汤镜直起身,眼皮往下一落,随手接住甩过来的鞭梢。
薛练抽了一下,没抽动。他恨道:“你这阉狗!居然滥用私刑!”
汤镜猛然收手,鞭梢回弹,险些打上薛练眼角。
薛练气急败坏,百通适时近前,柔声道:“少将军,先给原小爷治伤要紧。”
薛练回过神,连连叫人将刑架上的原森搀下来。出刑房前,他不忘指着汤镜放狠话:“你给爷爷等着!”
汤镜抚着掌心,因没料到这一出,有点发懵。李运走在最后,等送走那堆大爷,才满脸苦恼找上汤镜:“景业,瞧你惹的麻烦!你没事打他做什么!”
汤镜拧起长眉:“到底怎么了?”
李运唉声叹气说道:“你离开没半盏茶功夫,原相、长乐公主带着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人来了,还有位美貌妇人,说是死者母亲。原相那个老狐狸说圣上寿辰在即,若真出了有关皇女的命案,于情于理都该慎之又慎。”
“好大的阵仗,”汤镜掏帕子擦擦手,“让我猜,他们找的那位妇人,肯定一口咬死溺亡的非她女儿。”
“你怎知?”李运望着汤镜镇静如初的面庞,奇道,“那妇人见尸体前,神色还惶惶,见到尸体后,反而又哭又笑,坚决不承认死者是她亲女。”
汤镜扔掉帕子,冷冷道:“因为我若是他们,也会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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