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阳蜷着身子出神,两个小姑娘窸窸窣窣忙碌一阵,凑近道:“姑娘,床已理好,请您过去安睡。”
俩姑娘一个叫小桃,一个叫小杏,八九岁的年纪,却满身的周到礼仪。
“睡这里很好,”贞阳不好意思起来,“你们不用管我。我只歇歇眼,不是真要睡。”
她对汤镜有气,但对这俩孩子,只觉可怜。
因为她们管汤镜叫阿耶。
捱到月上中天,汤镜才带着酒气和冷气回来。进屋,贞阳正跪坐在榻上,两手扒着窗沿望天。
天边疏星朗月,确是好景。
他扫一眼,见她精巧的圆脑袋上顶着个歪歪斜斜的发髻,暗哂,倔脾气。
“听小桃说你被珠光伤了眼?”他走过去在榻边坐下,“别是不想听课,故意装的吧?”
贞阳没回头,捂住鼻子答非所问:“你好臭。”
汤镜心情不错,难得的没有计较:“跟义兄见面,喝了几杯。”
他盯着她白皙的后颈,一时恍然,她竟然真的住进来了。
也许是酒的作用,也许是她的存在,他觉着胸口涨热,还有点口干舌燥。
按住额头安静坐着平复了下心神,他起身自去浴房洗漱,也没叫人。
贞阳听着哗啦啦的水声,抠着窗棂的手指用了劲儿。
须臾,他推门出来,原先的官服换了,只穿着素白的寝衣,衣襟半敞,露出胸口瓷白的肌肤。
他走到榻边,一手撑着窗棂,弯下腰,凑上脸含笑问贞阳:“闻闻,还臭不臭?”
贞阳怀疑他是用冷水洗的澡,因为他的胸膛一贴上来,就有股寒气直往她衣服里钻。
她小心翼翼转过脑袋,对上他尚带着湿气的眉眼,不自在地挪动屁股,缓缓摇头:“不臭了。”
确实不臭了,他虽在浴房没待多久,但身上的酒气的确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吐息都清新洁净起来。
汤镜朝她伸手,“那咱们安寝吧,小皇女。”
“安安安安寝?”若非他撑着窗棂的手臂和高大身躯将贞阳困在榻上,她此刻大概会跳起来,“不要!”
话说出来,她发现他神情没变,但长眸中渐渐浮现出嘲弄,像在笑话她不会审时度势。
长久对视后,贞阳终于败给了他那对墨般浓黑的眼睛。
她率先移开视线,低下头去:“你不会放我回去了,对不对?”
她浓密纤长的眼睫不安地剧烈抖动,汤镜没忍住,伸指拨了拨,好笑道:“你这不是心知肚明吗?”
柔软的羽睫扫过指尖,痒痒的。
他忽然以唇代指,贴上她的眼皮,蜻蜓点水挨了挨。
贞阳头皮发麻,硬是僵着身子没敢抽他。
等他的薄唇从她眼前撤离,她才说:“你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汤镜勾起唇角:“小皇女,你觉得咱家这样的人,会害怕地狱么?”
小东西真可爱,居然认为咒他下地狱就能吓住他。
贞阳识相闭上嘴巴,怕再开口,又被他一句话噎死。
汤镜看天色确实不早,也不逗她了,伸个腰,到衣柜前,抽出几条轻薄鲛绡,随手往烛台处的夜明珠面上一扔,室内霎时暗下来。
他瞥眼缩在榻上坐立不安的贞阳,扭头往床边走。
她已经在他身边了,这就够了。
剩下的,来日方长嘛。
再说,也才十六,不急。
贞阳靠墙呆坐,目不转睛盯着他的动作,满脸戒备,生怕一个不防他转过身来抓她。
谁知他打开柜门,取出数条几近透明的轻纱盖住发光的明珠后,回头深深望她一眼,居然径自在那张妖里妖气的床上躺着睡下了。
她等啊等,等床畔没了动静,小心翼翼爬去榻尾,引颈去看,他一双笔直长腿闲适地搭在鹅黄被面上,确实是个要睡觉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