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车,王芜就很不给面子地睡了过去。 顾酒坐在后排扶着她,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出租车司机很好脾气地等着,然后空气里就响起了一阵略显聒噪的音乐声。是最近很火的韩文歌,一开头就是重金属。 顾酒的手机铃声是《好运来》,而且看关行淡定的表情应该也不是她的,干脆就去翻王芜的衣兜。 掏出来的时候,手机都恨不得在手里跳起来。 顾酒接了电话,听到那边河东狮吼一样的声音:“又跑哪儿去了?!大晚上还不回家,一天瞎混!” 声音冲破手机,一整个车里的人都能听见。 顾酒沉了一会儿,回道:“我是顾酒。” 那边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是在思索,过了一会儿说:“顾酒啊……” “嗯。” “是不是以前坐小芜前边儿那个,喜欢带牛奶的那个?” 顾酒又“嗯”了一声。她初中的时候身高总是没变化,同龄的孩子都比她高,搞的江棉总是很焦虑,那段时间天天热了纯牛奶让她带上,可她不习惯那味儿,偏偏王芜喜欢,她就每天给她带去。 她又接着说:“王芜现在在我这儿,您家在哪儿,我送她回来吧。” “她又干什么了?”声音明显有拔高的趋势。 “等我把她送回来再说吧。” “那怎么好意思,我过来接就行。” “没事。”顾酒言简意赅。 那边迅速发过来一串地址。顾酒报给司机,车开始往前开。 车里安静的很,关行看似也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司机咂了两下嘴,打开音乐播放器。 “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飞驰的骏马……”甚至还跟着唱了起来,跑调都跑到青藏高原上了。 等到了地方,关行直接给了钱,又到后排帮忙把王芜搬出来,顾酒关了车门,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不远处站着王芜的妈妈。一身波西米亚大红裙随着夜风猎猎飞扬,脖子上还系着一条浅绿色丝巾,头发染成红色,从头顶卷成小卷。 顾酒看了两眼,觉得还真是遗传,母女两个都走的差不多的路子,连审美都是差不多的。 王芜以前说过,她爸在她小学的时候就带着野女人跑了,她妈一边打麻将一边把她拉扯大,关系一直一般般,两个人相处最大的乐趣就是互怼。 王涛三步跑过来,看到顾酒旁边还站着个男生,一下子眼神就微妙起来,“这是你的男朋友啊?” 顾酒看一眼关行,说:“不是。” 王涛这才注意到旁边醉成一摊泥的王芜,一边骂着“这个不争气的”一边扶过去,完了一脸感激地跟顾酒道谢:“麻烦你了麻烦你了,过段时间来我家吃饭吧。” 顾酒没太听她讲了些什么,只含糊应着“好好好”,然后就见王涛往旁边一扭头,对着关行笑了笑:“那就这样吧,这个周末你也来我家,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一下子意识到自己似乎是答应了什么事情,顾酒愣了一下,看到关行点了点头,很和气地回答:“好,那我到时候和顾酒一起过来。” 就这么约了一顿饭。 王涛力气大,说完就拎着王芜上了楼,顾酒站在花坛旁边,一时觉得有点茫然。茫然了一会儿看了一下时间,十点二十七。 很晚了,回去肯定要挨训。 顾酒抬头看了一眼路灯,转头跟关行说话:“那我先回去了啊。” “我送你。” 顾酒摇头:“不用。” “太晚了,”关行说,“你一个女生,不安全。” 顾酒想了想,觉得说的也有道理,就干脆答应了下来。 关行笑了笑,跟她一起站在路边等出租车。西城是个小地方,再加上已经是晚上十点多,车子不太好打。 两个人就站在路边干瞪眼。 等了大概五分钟,或许是觉得太无聊了,关行率先开口:“你以前也这么不喜欢说话吗?” “嗯?”顾酒有点茫然。 “是以前就话少,还是上了我们学校变得话少的。”关行解释的很仔细。 顾酒想了想:“都有吧。” 不过她这人对熟人话多一些,遇上心情好的时候还会有些话唠。 “其实吧,”关行说,“我之前说的也不全是开玩笑的话。” 顾酒看着他。 “就是那天,你来学校第二天我说的那些……车来了。”关行招了辆车,顾酒坐上去,关行也跟着坐上去。这次都坐的后排。 “表白的吗?”顾酒上车后接着问,她这人不喜欢别人把话说一半,说一半留一半的感觉让人憋屈。 “对。”关行忍不住看着她的刘海儿,刚刚在外面被风吹的翻到了两边,露出饱满的额头,眼睛亮亮的,“我一开始是逗你的,现在觉得可以认真。” 顾酒想了想,问:“你们男生都这样吗?” “什么都这样?” 顾酒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你说张林见啊,”关行笑,“不知道,不过我这人比较直接,想干什么都喜欢直接说,先把队排着,不想跟电视剧里演的似的,一个个都擦肩而过...…”神他妈狗血。 “哦。”顾酒回了这么一句就没话了。 关行也不非要个回答,见她没声儿了就不说话了,眼神看着窗外,感受晚上的凉风。跟白天完全是两个世界。这个时候最适合遛弯。 “到了。”顾酒忽然说。 司机应声停了下来,关行正准备递钱过去,就见顾酒从校服外套里翻了个小钱包出来,抽出一张二十和三十的来,开口问他.:“你住哪儿?” 关行报了一串地址。 顾酒又问司机.:“去那儿要多少钱?” “一起三十几块吧。” 顾酒把二十塞回去,又拿了张十块的出来递给司机,“我先给了。” 关行点点头,觉得有些想笑。 顾酒还挺较真儿的。 “那我下了。”顾酒看着他,眼皮微微耷拉着,手臂上搭着校服外套,“我家就在旁边。” “在哪儿?” 顾酒往外面指了指。关行循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又问:“几楼?” “六楼。” 关行瞅了一眼,灯还亮着,“那你上去吧。” 顾酒点了点头,下了车。 “走了。”关行刚一说完,车子一溜烟儿就开走了,跟坐飞机似的。 顾酒手里拿着校服,在原地待了一会儿。晚上有些冷,她又把外套穿上。她不太想回家,但都这么晚了,总不可能在外面凑合一晚上,再说不回去肯定更麻烦。 她叹了口气,转身往楼上走。 一开门,顾怀就站在玄关处。 顾酒愣了愣,慢吞吞地脱掉鞋子,换上拖鞋。 “去哪儿了?”顾怀声音凉飕飕的,“你自己看看都几点了?” 顾酒没回答,往屋里走。 “站住!”顾怀一吼,声音至少提高了四个度,江棉从厨房里出来,看到两人脸色都不好看,也没说话。 “你说说!”顾怀终于忍不住暴走,“都十一点了,那个高中生大晚上十一点才回家的,也不提前报个平安,回来还给我拉着个脸!还喝酒了是不是?” “就喝了一点。”顾酒说。 “去喝酒干什么?” “没干什么?” “你想气死我是不是?”顾怀一脸沉痛,“记住了,以后不许这么晚回来知不知道?” 顾酒决定认错服软,点了点头:“知道。” “去洗。”顾酒转身就进了洗手间。 洗完澡出来,看到桌上摆了一碗面,里面加了很多肉丝,她这才想起来晚上虽然名义上吃了点东西,可却一点都不管饱,还一身的烧烤味儿。 江棉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她出来笑了笑:“吃面吧,我刚给你做的,应该饿了吧。” “嗯。”顾酒搬了个凳子,一口一口地吃面。 “其实吧,”江棉一直都走的慈母路线,说话温温柔柔的,“你爸也是为你好,刚刚你没回来,他给你打了好多个电话。” 顾酒这才想起来,从兜里掏出手机。摁了摁键,屏幕还是黑的。 关机了。 顾酒有些想笑。诺基亚的手机都能没电,她得是多久没充过一次电了。白天才玩了那么多局贪吃蛇。 把充电器拿出来,充了电。 “以后别这样了。” “嗯。” 顾酒也觉得,可能是父母太宠她了,连她自己都替他们觉得心累。明明好吃好喝供着,好话也说尽了,可她就是不想回家。 也许他们也觉得是养了个喂不熟的白眼儿狼吧。 顾酒低头继续吃面。 江棉看着用背对着她的顾酒,身上还穿着他们给买的粉色睡裙。忍不住心里叹气。她原先还怀着的时候就想着生一个女儿,觉得女儿贴心听话,其实顾酒也算得上听话,就是太...... 似乎是太没感情了些。 冷血动物吗?似乎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