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集 漫长的暑假,并没有发生什么新鲜事。 姜鳕像是人间蒸发似的,没有联系过白雁。 平日里没上课,白天没有接触,所以到了晚上,白雁也没有借口联系姜鳕,关系就这样冷却下来了。 这件事发生在开学前夕,陈倩不知怎么发现了白雁的手机。她伪装成白雁,给姜鳕发了条短信:“姜鳕,暑假过得怎么样?” 她只是侥幸一试,哪料到姜鳕真的会回复:“敢联系我,是都学完了?” 陈倩诧异,然而看到姜鳕发来的短信,小心脏还是砰砰一阵乱跳。她想给他留个好印象,然后暴露自己的身份:之前聊了这么久,不好意思,其实我是白雁的堂姐陈倩。 她偷走了手机,悄悄在被窝里回复:“都学完了,你让我学的,我都有很认真在看书。” 发完了这句话,姜鳕便没再回短信了。 陈倩感到不安,那种悸动的感觉没维持多久就要离她而去吗?她突然疯狂嫉妒白雁,没想到她真的和姜鳕有了一腿,和那个在黄山高中很知名的天才姜鳕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她咬住下唇,又敲了一条短信过去:“姜鳕,你在做什么呢?” 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姜鳕才如梦初醒般,回复她:“你常做错的化学题是什么?” 陈倩愣在原地,她的指尖微颤,忽然紧张,如芒在背。 “你不是白雁,再碰她手机,把你手打断,信不信?”即使隔着屏幕,也能想象到姜鳕面无表情,冷冰冰说出这句话。他说到做到,言而有信。 陈倩突然尖叫一声,把手机抛到了角落里。 这一切,正好落入白雁眼里。她惊慌失措捡起手机,瞪了陈倩一眼:“没想到你还有当小偷的潜质,九年义务教育课白上了是吧?” 陈倩面红耳赤,难堪地摔门离去。 白雁扫了一眼短信内容,想了想,还是给姜鳕打了个电话:“对不起,刚才是我堂姐发的短信。我没想到她会偷我手机,还给你发短信……” 姜鳕闷声闷气回答:“哦。” 白雁想不到话题,她只能生硬地问他:“快开学了,高二要做的各科模拟卷子,你买了吗?没有的话,你明天有空吗?我们一起去新华书店看看?” 她想亲自给姜鳕买杯奶茶赔罪,一想到能和他见面,不知为何,心脏开始轻轻颤动,心率过快,呼吸也被抑制住了。 “没买。”言下之意就是:没买,有空,明天见。 “那我明天去你家找你!对了,你回来了吗?” “今天刚到,明天早上八点过来,我不喜欢迟到的人,特别是迟到的蠢货。”他果断挂断了电话,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白雁颇委屈,哪有人阔别三月,一见面就骂人蠢货的…… 尽管如此,白雁还是期待第二天的碰面,好像约会一样。 她满心期待,一大早爬起来,涂了个水润的唇膏,带点粉色,中和了原本较深的唇色,显得少女一些。 白雁想了想,还是把刘海捋成一把,扎在头顶,用夹子压住,露出饱满额头的白雁。她将眉峰剔除了一些,褪去凛冽之意,修成了弯弯柳叶眉,一双杏仁眼莹润而明亮,一颦一笑间,带有少女独一无二的娇媚与羞怯,不再被厚重的刘海遮掩,整个人焕然一新,更俏丽动人了。 她想给姜鳕留一个好印象,想让他知道,自己也没有他口中说的那么丑。 白雁换上唯一一件雪纺长裙,入秋了,冰冷的风钻入裙底,直袭光溜溜的两条大腿,颇冷。 她瑟缩一下,还是压住裙面,小心翼翼跑上楼梯。 等了五分钟,姜鳕开门了。他握住门把手,不动声色打量了一下白雁,说:“以后别穿裙子,很丑。” 白雁失望,面如菜色,她不死心地问:“真的很丑吗?” 姜鳕不出声,回客厅套了一件灰色针织外套。 “真的真的很丑吗?” 姜鳕不耐烦回答:“你这裙子,穿了还不如不穿。薄成什么样了,风一吹就走光!” “你是怕我走光吗?” “……”姜鳕又不说话了,冷峻的脸稍露愠色。 白雁没心没肺地笑:“我知道你是在关心我,姜鳕,你真是个好人。” “所以,你来我家就是为了给我发好人卡的?” “也不是……”白雁知道好人卡的意思,意思就是说:两个异性朋友谈对象,其中一个人不想恋爱,也不想破坏朋友关系,就会委婉拒绝,说,你真是个好人,但是我们不合适。 至于姜鳕嘛,他虽然是个好人,但是他俩好像也挺合适的。 白雁脸上发烧,一下子将心神收拢——糟了,她都想了些什么呀! “估计你被我欺负了,才知道我不是个好人。”姜鳕不服输,反唇相讥。 此言一出,两个人都察觉到话中非同寻常的含义,纷纷尴尬了。最后,还是白雁打破沉寂,拉开门,约他出来:“去逛书店吧?我还有很多资料要买。” “嗯。” 少年们的心事总这样密不透风,明明谁都知道,却依旧守口如瓶,坚守着某些莫名其妙的缘由,不敢逾越雷池半步。 等姜鳕独自在书店里翻阅试卷的时候,白雁偷偷摸摸跑出门,给他买了一杯奶茶。口味一直没变,是红豆奶绿。昨夜看了一首诗,方知红豆也有歧义。红豆,亦称相思子,旧时情人之间互赠的信物,更有王维的诗句作:“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也不知白雁这样胡思乱想了什么,当她捧住温热的奶茶时,一颗心乱得可以,如敌军兵临城下,大动干戈,兵荒马乱。白雁往日都是浮光掠影度日,混得一天便是一天,如今遇上了姜鳕,才觉得生活时而也会有甜如蜜糖的时刻,她是真真切切活在这世上的,有人会将她记挂在心间。 新华书店不能带饮料和食物进去,所以白雁把奶茶寄放在柜台,等一下付账再来拿。 她走到二楼的高中资料区,看到姜鳕正背倚玻璃窗,翻动试卷。 已是初秋,秋风飒飒。他穿了一件纯白如鸽羽的白衬衫,外披一层单薄的针织毛衣外套。阳光照入他的发间,穿透每一根发丝,浮现几缕亚麻色。 不知为何,白雁的心底悄然出现“光之子”这个词。真要说明的话,她总觉得姜鳕像是日光,仅需八秒,便能从遥远的宇宙,抵达浮尘遍布的地表,亦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挤入她的那一望无际的荒芜的心原。 姜鳕抬眸,对上白雁的视线。他皱眉,不悦问:“看什么?” 白雁笑了笑:“看你。” “傻子。”他厌倦骂蠢货这个词了,换了新意,喊她傻子。 反正蠢和傻,这两个特质,白雁都有。 白雁被骂了也不恼,她知道姜鳕没坏心,就是死鸭子嘴硬,骂两句掩饰尴尬,不痛不痒的。 她跟着姜鳕去柜台,对方很有绅士风度,两摞试卷都自己一个人扛,付了账,他让柜台的人帮忙寄到他家,带来带去很麻烦。 白雁要接手自己的东西,被姜鳕一拦:“你要写卷子,我会拿给你。不用这样搬来搬去,很麻烦,你不嫌重吗?” 她就是土包子,没见过书买的多还能邮寄回家的骚操作,此时摸摸鼻子,笑得腼腆。 片刻,白雁想到了什么似的,将红豆奶绿塞到姜鳕的手里,说:“给你的。” 姜鳕没拒绝,接过奶茶。没一会儿,他轻启薄唇,叼住了吸管。 白雁看着他喝奶茶,心生一股莫名的满足感。她傻傻地笑,看着姜鳕的喉结上下一滑动,蕴含某种青涩少年别有的性感。她突然耳根泛红,紧张地避开眼去,不与姜鳕对视。 “你今天很奇怪。”姜鳕下了结论。 “有,有吗?” “有,更蠢了。” “哦。” 他们忙好了试卷的事情,沿着河坝的路,朝家的方向走。两个人的影子,一高一低,被拉得好长好长。 姜鳕突然喊:“白雁!” “嗯?”白雁抬眸,不解地看他。 “你之前说,想追我?” “……”白雁脸红,不好意思回答。 那,那明明是开玩笑的话,做不得真。 “如果你考上黄山大学,我就允许你追我。”姜鳕趾高气昂地说,满脸嫌弃,好似被白雁占了天大的便宜,她就该感恩戴德接受他的提议。 白雁闻言,脸更烫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好像是表白,但和表白又完全扯不上关系的承诺,已经将她的心搅乱了。 “如果考不上呢?”不知为何,白雁舌头打结,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如果考不上……”姜鳕也被难倒了,他垂眸,干咳一声,“那就再看。” “哦。” 暧昧又直白的对话,就此完全断了后续,消散在风里。 他们两个继续朝前走,步伐很慢很慢,影子交叠在一块儿,好似前路没有尽头。